章杏过来魏云儿家,魏宝宏正在屋里,见了章杏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就避出去了。

魏闵武一连串点头,魏闵文眼睛里也是充满了兴趣。

“真是越说越带劲了!”那妇人跺跺脚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大街上,左邻右舍都在看你热闹呢!还不住嘴!”一边又冲铺子里喊道,“春来,春来,还不过来把掌柜拉进去。”

店里伙计和叶荷香都转过头来,叶荷香皱着眉头,正要说章杏。先前坐在柜台前扒算盘珠子的掌柜满脸堆笑迎了出来,对进门的三人说道:“哎呦,何夫人何小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叶荷香身形高挑,章杏则比同年孩子瘦小许多,叶荷香穿在章杏身上,何止是大了许多,简直再钻进一个人都可以。叶荷香也摇头,埋怨说:“你这丫头一天到晚都吃到哪里去了,总不见长肉。”

“是啊。”章杏拿过篮子,开始清理。

贺大婶子有一个女儿跟章杏差不多大,因河水冷,就没舍得让她出来洗衣。贺大婶子见到章杏抱了那么大一个盆子,连忙站起来招呼喊道“丫头,来,来,到这边洗。”说着将自己盆子挪了一个位置。

厨房香气飘了出来,将许久都没有吃到像样食魏家两兄弟给招起来,顺着香气来到厨房,见桌子上摆着三盘菜。这可是许久都没有见的。魏闵文大些,只暗地咽口水,魏闵武干脆伸手就去抓。

那小子呲牙咧嘴,倔强吼道“我没有妹妹!”

章杏接过饭碗,一声不吭很快扒了了精光。叶荷香抱着儿子坐在旁边看着她。到底是做娘的,叶荷香虽是不喜闺女,但那也是对比章金宝来说,章杏章桃也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女儿过得不好,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况,当时若不是她丢下两个女儿,他们未必会落得这么凄惨。所以,她心里也愧疚。

李大河夫妻两个自是退让不要。

“这不是章家那大闺女吗?”

“小姑娘。”这人开腔了喊道。

回到客栈里,郑连升正在等她,听她说去了城外给叔伯上坟。郑连升埋怨说“你这孩子,怎么不跟大叔说一声?大叔也好过去上注香。”

章杏低头抹掉眼泪,点了点头。

“那么黑,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哪看得清?”男人辩解说。

石头重量过了她的想象,她双手奋力也拉不动,于是翻了一个,背拉拧绳,身子尽力前倾,方才将石头拉上一点。

章杏想着他们出时,应该是很冷了,御寒是头等大事。她编了几张草垫子,以备路上休息时用。又用几只兔子的皮毛照着石头身形拼了一个坎肩起来。草鞋也编了好几双。

章杏按石头说教,又练了几次,总算是能拉开弓弦了。在与兔子野鸡赛跑了几日后,也有了成效,射中了一只短尾巴的野鸡。

月上了中天,十几口大锅总算都停了下来,火头们在空地上搭了一个大桌,围成一团,杯来盏往开喝了。

先,御寒的东西要先备好了。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御寒东西无非就是动物的皮毛了。章杏想起他们杀死了那条狼,心里不禁有些可惜,当初急着走,没有想那么远。现在想来,那狼皮不就是绝好的御寒东西吗?现在都过了三四天,那狼许是早烂了,也不知道那皮毛还能不能用。

他祖母的话浮现在他脑海,跟着她,跟着她,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这世道怎么艰难?她不过是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他们的命就这么卑贱?谁都可以轻易践踏,谁都可以不当一回事。

待到那两个亮点慢慢靠近时,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两个人越觉得离希望近了,又行一阵,竟是听见了水声。章杏脸上也露出的久违的笑容。两个人手牵手跑过去,小道的尽头竟是一个石板桥,桥下有水哗哗流过。章杏的心又沉入了谷底。

章杏不禁松了一口气,谁知道才这么想过,腿就一下子被抱住了。她吓得险些大叫出声,还差点跌倒在地。回头一看,抱住她那人满脸白色粉沫,眼睛紧闭,面相上隐约能看出是个五官端正出众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外面一时寂静,章杏和石头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章杏点了点头,说“咱们不用找出路,就可以出这院子了。”

那女子提了章杏进屋,屋里热水衣衫早备好了。章杏见这屋里无其他人,不等吴婆动手,自己脱了血衣,爬进了桶里。吴婆见她主动,也不用强,只束手站在一边看着。

阿胜见所有的孩子都倒下了,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来,见双红就在他脚边呻吟,蹲下身,眼睛紧盯着靠墙的那孩子,手中匕却一下刺进双红的背心。

石头在那边中间一个笼子里,章杏在对面最后一个笼子里。笼子里的孩子陆续站起来,皆涌到笼子门口,惊慌失措看着外面。

石头笑眯眯看着瘦猴,瘦猴越得意了,说道“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欺负别人倒也算了,想欺负到咱们头上,门都没有!”

石头被扯开了。那随从只看了章杏两眼就挪开了眼,继续往下。他转了一圈,点了二三十个孩子出来,章杏粗粗一看,被点出来孩子个头年岁都差不多,皆是十来岁左右,看着结实体壮些的孩子。

石头眯了一会醒来,见章杏还睁着眼睛,踌躇一下,抓了章杏的手,说“杏儿,等我们以后有了出息,咱们就回来看章叔和桃儿,给他们钱使,让他们日后再也不愁吃穿。”

王秉义心存愧疚,再次看诊自是十分尽心。章水生得了好消息,心情也很好,吩咐章杏送王秉义离开。

也有管事婆子模样的人过来询价,只是听说要与兄长一道卖身,又见石头黑墩墩的,虽是笑容灿烂,一笑一口白牙,奈何眼神太过活络,不像是个能踏实干活的。人家要的伺候夫人小姐的懂事丫头,可不是要只皮猴子。问几句,便作罢。

王秉义得了确定,突而想起章杏等人前来求诊窘迫样子,与章杏方才的话一联系,他便隐约猜到章杏等人大约打着他名头做了些什么事情,不禁脸色大变,皱着眉头说“你,你们,莫非……”

掌柜笔下一顿,抬头看章杏。章杏神态自若,面带微笑,看不到一丝胆怯与慌张。

她能说什么?说那些她听来的一星半点儿大事吗?有人造反,有蛮夷入侵,朝廷要打战,顾不得修大坝,疏通河道,粮食先紧着打战的大军。可是这些能安慰什么都没有了的石头吗?这些距离他们都太远了,什么朝廷,什么蛮夷造反,这些都太遥远了,石头不知道,她初来这里,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这场大水里,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章杏找了一个避风处,脱了身上新衣裳,换上常穿的麻衣,往章金宝身上脸上抹了泥巴灰,就连随身带的包袱也弄得脏兮兮,找了一根树棍子当拐杖,杵着前行。

他们一路穿田过村,果然见到许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这些人每每见到有车马或衣着齐整富贵的人时,就会拥上去讨食。

因章杏章金宝两人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倒也无人多注意他们。

章杏牵着章金宝到李庄村时,已是近中午了,大过年的,村里也是冷冷清清,许多屋大门紧锁。章杏径直来到葬着章水生的田埂边上,除了草,将在路上摘的不知名野花插在章水生坟前,点了香,将包袱里面准备干果糕点供上去,拉着章金宝跪下,一边烧纸钱,一边低声说:“爹,我带着金宝过来看你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