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你们这群公子哥儿,怎就这么喜欢天天别个折扇。”闻人战唇角一勾,又冲身前那书着“忘形园子”四个朱色大字的南阳红扭了扭腰肢,袅袅娜娜,直往园内去了。

宋又谷闻声,更是怅然若失,一扬那五色眉,竟是躬身冲木尽雁尽哀求道:“两位好汉,这纨绔子弟心中所想,我最是清楚,何不让我随行,也好事半功倍?”

五鹿浑自知胥留留心细,面上也不见恼,缓声应道:“此事说来,真乃巧合。在下那时……偷偷离了玲珑京,一心欲往钜燕,不过途经少扬罢了。”

木尽稍一颔首,放脚近了一旁宋又谷,两耳瓶一开,半刻功夫,便见宋又谷口唇翕张,探舌而出足有两寸,两掌不住扇风,哑声呼道:“好苦!好苦!好咸!好辣!”

话音一落,整屋又瞬时安静下来,四人心中或忧或怨,或茫然,或坚定,各怀所思,只得皆不做声,喝起闷酒来。

“法王,毕竟那一心堂内情状,你我未能亲见。许是那群人私底下有了旁的安排,未必是那水寒失而复得了。”

“老衲不欲知其来自何处,唯愿闻其来自何人。”

胥留留瞧一眼祝掩,朱唇浅开,轻道:“晚辈虽与外使初识,却也感觉缘分不浅,若鱼悟禅师不弃,晚辈同祝少侠或得时常前来宝象寺叨扰。”

“禅师?禅师?”

姬沙同鱼悟师得见来人,一则喜上眉梢,一则恨毒入髓,然却是齐齐起身,恭声笑迎,“胥庄主,别来无恙。”

正作思量,祝掩闻鱼悟师轻道:“在座诸位,若非三国及尤耳重臣,便是江湖侠义后辈,想来,大家皆知水寒一事,老衲也不藏掖。”

未待祝掩应声,宋又谷已是接道:“胥小姐还在怕那小和尚被人灭口?”

祝掩同胥留留眉语一番,颔首之际,两人各提同括和尚一肩,稍一使力,已是将其拎着,扔在马背上。

胥留留侧目,见闻人战马背上早是没了人影,这方把心稍定,两腿齐开,平于两肩,借力将身子翻转半周,两臂前探,正将那绳头攥在掌内;胥留留唇角一抬,腿上发力,单脚点在马背之上,应着那马嘶,身子已是飞在半空,一边捉了那两根绳头,一边直挺挺往那蒙面人包围而去!

“这世上,人多的如同恒河沙数,总有那么几个相似的,不算稀奇。”宋又谷轻嗤一声,这方低了眉目。

于绝弦镇上小憩一夜,第二日过辰时,四人于镇上购得四马,又再北上,欲往乱云阁探看一二。

胥留留轻哼一声,也不多言,紧随在祝掩之后,已是入了密林。

“哦。”宋又谷一掌支于榻上,两腿一软,身子一斜,眯眼询道:“敢问祝大人有何了不得的发现?”

“当真?”

“尚不知游岛主竟有如此多故友,偏巧撞在今日一同前来。”为首一禅活弟子轻嗤一声,又道:“看着不像旧交拜访,倒像仇家寻衅多些!”

“禀大人,小人何能,怎敢擅阅?”

胥留留一愣,面皮稍紧。

白衣男子见状,顿首叩拜,后便起身,退至殿外。

刘头儿闻听,两肩一紧,吞唾之际,五指更是紧攥了那密信,连声谢道:“小的早就知道,祝大人必是爱民如子的好汉!”

“只不过,这般推测,虽将我们四人干系皆是撇清,却未免太过偏袒了祝兄。”

“狗门窃手闻人不止、鸡鸣岛主游旧、瞻台鱼家十三少、乱云阁主龙十四。”

祝掩似是料其有此一问,不慌不忙,上前踱了数步,亦是自怀内掏了件物什,撇嘴侧颊,“怪我,乱了规矩。”

“金卫一,珀卫二,珠卫三,”宋又谷举扇,径自喃喃,“姑娘乃咸朋山庄之人?”

宽袍男子面上倒是不见有甚,唯不过再往墙根退了两步,轻道:“这本就是我的屋子,我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方得了这客栈头房。天字号,全店不过三间,俱是在二楼,旁的客人绝不会往来惊扰。我千叮万嘱那店家,莫要将此房隔间赁与旁人!因我这人一向眠浅,入睡不易,一旦盹着,醒来又难,半梦半醒间,多梦行之举,这才自愿予些银子,破财求个安稳。”

乌黑的云鬓,高挺的鼻梁,鲜嫩的薄唇,明媚的少年郎……闻人战挖空了脑子里所有形容美好的辞藻,疾风暴雨般的投向榻上仰卧的五鹿老。然那每一个词、每一句话,似万千飞矢,偏偏全都巧合般避过了少年,径自投向个深不见底的万丈寒渊,连丁点回响也捞不到。

闻人战口唇发干,探舌一濡,将脑壳像拧巾帕一般搜刮个干净,直到再也摸索不出半个字,这方摊手,长纳口气,哑声缓道:“好饿。”

漏夜长更。

闻人战也不知自己在那梁上痴痴瞧了多久,只觉得身子似是慢慢漂浮起来,眼皮又酸又痛,目珠又干又痒,耐不住心下一万声鼓动呐喊,身子一闪,已然落地。

“你这人,倒也奇怪。”闻人战近了榻边,探手上前,却是捏了捏五鹿老的山羊胡子,轻声接道:“明明年岁比鹿哥哥还要小上几岁,却要留这么长的胡子。”话音未落,小手已然顺着那淀须直上,淘气般点在五鹿老鼻尖,又再向上,轻轻打圈摩挲其深凹的眼窝。

闻人战阖了眼目,鼻子一抖,深嗅五鹿老身上酒香,轻道:“我虽知你酒醉,怕是一时半会难以转醒。然则,心下怎就盼着你睁开眼目,好让我再细细瞧上一瞧呢?”言罢,闻人战抿抿唇角,暗暗斥道:莫不是忘了自己来此何事?一念既出,便感愧疚,紧睑偷眼,目光初一触及五鹿老面庞,却又登时反悔改心,径自喃喃道:“时日尚早,我便这般耽搁个半天,又有何妨?”

“你……来了?”

闻人战闻声,身子急颤,垂眸一瞧,惊见五鹿老已然启睑,也正勾唇浅笑。

下意识地,闻人战便要夺门而去,孰料那五鹿老反应也是不慢,单掌一扣,紧紧钳在了闻人战腕上。

“本王……本王就知道,普天之下,哪个女人……会傻到拒绝本王…推却不受?”话音未落,五鹿老一肘支身,扬臂便将闻人战搂在胸前,将另一臂自闻人战颈侧一绕,两掌一攥,已然将其环抱起来。

闻人战眼目大开,吞唾不迭,身子虽是发寒,耳根却快被烫掉了。一时之间,主意不定,其就这般被五鹿老抱着,一同卧在软塌之上。小心翼翼深纳口气,满鼻是一股奇异酒香同阵阵似断未断的沉水香气。

“本姑娘虽满了年岁,可以嫁人了,但是这般,也太过草率。”闻人战动也不敢,只将两眼紧闭,心下暗自计较起来:且本姑娘已然心有所属,你这小王爷,模样虽然不丑,本姑娘却绝非朝秦暮楚之人。

也不知思忖了多久,闻人战感五鹿老动也不动,喘息渐深渐匀。闻人战鼓了腮,战战兢兢开了眼目,待确定四围无恙,方像条游蛇一般,自行脱了五鹿老两臂束缚,谨慎小心着,自那榻上爬了起来。

闻人战一手负后,另一手隔空指点那榻上昏醉的五鹿老多时,攒着眉目,心下早将东西南北各式骂人的话招呼了过去。待得一刻,细思前后,闻人战却是无奈摇眉,轻声调笑道:“原是醉话梦话,竟把本姑娘吓出一身冷汗!莫不是你们两兄弟,都有梦行症不成?”话音方落,闻人战啧啧两回,长吐口气,目珠浅转,已是上前,两指拂在五鹿老睡穴上。事成,两掌轻巧互拍,这方取座榻沿,拽了五鹿老双臂,将其上身靠在自己背上,便欲扛着战利品回返大椿。

孰料,闻人战着实太过高看了自己。

一个黄毛丫头,想要扛起个七尺男儿,怎是如她想的那般容易?即便闻人战有些个功夫,扛着五鹿老缓行一刻倒也使得,若说背负着五鹿老飞檐走壁,避开王府护卫眼目,却是断断难以实现的。遑论现下这五鹿老,失魂失智,整个人软成一摊塘泥,直压得闻人战脊背不直,呼呼喘着粗气。

闻人战尝试多番,最终还是作罢,扬手将五鹿老扫回枕上,一边纳气,一边薄怒,“你这人,重得像头死猪。”

寅卯之交,天已微亮。

闻人战盘膝坐于五鹿老足边,托腮轻道:“此一行,本当带些金疮药来。”话音方落,回眸一瞧五鹿老,皱眉接道:“待本姑娘砍了你两臂两腿,背起来必然容易许多!”

这个做人彘的念头,若是被那羁留大椿的五鹿浑知道,怕是得摇眉顿足,气得吐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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