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车戊辰回道。

总之,直到当天夜里,门外走廊的灯光自动调到“夜光模式”时,一名酒足饭饱、还带着几分酒气的“舍监”才打开了这房间的门。

一个名为“维特斯托克”的家族在这星球上崛起,取缔了“国家”的概念,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地球帝国。

“你他妈……”我当时就回了句脏话。

直到他坐下为止,都没人开口说过话;这个同时存在着十三个人的房间,愣是静得出奇,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有些扎耳。

子临的这名室友名叫王勇;是的,这个性质和约翰·史密斯差不多的名字,到了二十三世纪仍有人在用,且依然是重名率最高的姓名之一。

王勇今年十七岁,高二,身形偏瘦弱。因爱打游戏、成绩不佳,所以父母选了个良辰吉日,将其“骗”进了这个中心来,进行“矫正”;学校那边嘛,自然是暂时停学了,等他“改造好了”才能再回去念书。

以上这些基本的信息,王勇在交谈中其实并没有提太多,不过这也无妨,因为子临早已看过他的资料,就算他一言不,子临对他也是知根知底。

比起自己的情况,王勇更多的是在跟子临讲述待在这个中心里要注意的一些事宜:比如,不要反抗舍监,顶嘴也不行,舍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做任何显眼的事、不要要做任何违反规定的事、不要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可以对“汤教授”有任何的质疑、忤逆或是不尊敬。

此处,得重点提一下这位汤教授。

此人名叫汤久诚,临沂本地人,2162年6月生人。

在四十岁前,他的履历并无什么出彩之处:从公立学校毕业,进入地方的专科医院当住院医师,然后花了二十年左右混到了部门主任的级别……用子临的话来说,典型的平庸之人。

按理说,以他的学术水平和所处社会阶层来讲,再坚持个二十年,应该也能熬到副院长乃至院长的位置上退休。

然而,他显然不安于此。

22o6年初,汤教授忽然从其所在的医院辞职,也不知他从哪里拉到了一笔资金,创办了这个阳光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之后的两到三年,他一跃成了临沂的大红人;不但是表了多篇被权威机构认可的、有关“网瘾”的学术论文,还得到了联邦官方媒体的各种大肆报道和宣传……这让他的中心迅成了在整个龙郡都具有相当知名度的机构,各地的家长都慕名而来。

而汤教授的这个中心,也是不负众望;截至今日,他已将大量的“网瘾少年”改造成了“合格的精品”。

平心而论,他的那套所谓的“学术观点”,说破了并不高明、甚至是很愚蠢的,但作为提供给智商链底层蠢人的服务品,这么一套东西也够了。

汤久诚的“治疗矫正”,简单概括就是——宗教式的洗脑,结合驯兽式的操作。

先,他将“网瘾”这个在医学上没有任何公认定义的名词,认定为一种疾病;然后用电刑的方式逼迫所有被送入自己中心的青少年承认自己患有网瘾;接着,还是以电刑为威胁,强迫“病人”遵守他定下的规定、认可他的观点……

这套玩意儿,跟当年十字军东征玩儿的套路差不多,就是“我已认定我这个神是唯一的,你信别的就该死,所以我为了正义过来把你三光了”这样一个形式。

那套东西他自己心里也不信,但你必须要认可,因为不认可,他就没法儿操作了。

那么怎么操作呢?就是电呗。

电击是一种典型的“负强化即阴性强化,就是惩罚那些不符合组织目标的行为,以使这些行为削弱甚至消失,从而保证目标的实现不受干扰”手段。

说这是“驯兽”,其实也不恰当,因为通常来说,训练动物更多的是用到“正强化”,或者是“正负结合”着用;用简单的例子来解释就是……做对了给吃的、做错了抽鞭子,以此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但汤教授好像并不擅长使用正强化的方式,他只会玩电刑,毕竟……那管用嘛。

你让他自己躺在那儿被电,不承认有网瘾就不停,那他也会承认自己有网瘾的;只要电得到位,别说是网瘾了,让他承认自己是条狗也行啊,电一天还没认算我输。

当然了,光靠这种操作,他的中心、或者说“青少年行为矫正”这个行业是没法儿长久经营下去的;电击毕竟只是手段而已,手段是可变的,你今天玩电刑,明天可以玩水刑嘛……反正只要政府没来管怎么操作都行。

但是,一个行业要生存和延续,不能光有手段,最重要的是看市场需求。

如果说“娼”是一种建立在人类本能需求上的服务性行业,那么“网戒中心”就是一个供“教育失败者”停靠的港湾。

汤教授真正的高明之处,不在手段,而在这里——心理层面,他将本该由父母承担的责问,转嫁给了一个虚构的病症,转嫁给了网络、游戏商、乃至整个社会;生理层面,他用负强化手段把“病人”给改造完成了。

也就是说,消费者们把子女送入中心,即可撇清自己的责任,把子女领出中心时,则可得到想要的“成果”;最终便是心安理得、心满意足,告诉自己:“我没错,我的孩子也没错,是各种客观因素的错,而这些客观因素导致的状况已经被汤教授给‘矫正’了。”

这样的“服务”,消费者自然是满意的,既然顾客满意,那这门生意,自然也就能做下去了。

于是乎,汤教授这中心一开就是十几年,教授本人也被奉为了“受到网络和社会毒害的堕落青少年的救世主”,可谓名利双收。

尤其在中心的内部,汤久诚简直就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工作人员见了他基本都主动点头哈腰,而病人们见了他则是“规定”要九十度鞠躬才行;要不是怕引起政府重视,他没准已经让病人给他行跪拜大礼了。

“集合时间到,所有盟友请到走廊集合……集合时间到,所有盟友……”

和王勇谈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六点半。

那一刻,一阵语气死板的录音广播准时响起,扩音喇叭中还夹杂着每一个寝室都能听见的“呲呲嗡嗡”的怪声。

听到集合广播,子临和王勇立即停止了交谈,双双出门,快步来到了走廊上。

因为寝室内只有洗脸槽而不带厕所、想方便得去走廊里的公厕,所以寝室的电子门用该寝室住户的指纹是可以自由开启的;昨晚舍监带着子临开门,只是由于后者刚入中心、分配房间和登记指纹的流程还没完全办妥;而眼下王勇醒着,自是由他来负责开门。

他们来到走廊两分钟后,便有一名舍监迈着急匆匆的脚步从走廊里行过,挨个儿检视着已然按房间号排成队列的“病人”们。

“握住你们盟友的手,起步……走!”那舍监走到最后一个房间门口时,便高声下达了命令。

在这个中心里,“病人”们被称为“盟友”,这是汤教授明的称呼,另外他还要求所有的病人和病人的家长们称自己为“汤叔”。

“注意秩序!不要交头接耳!”当队列开始移动时,舍监跟在队列的最后面,边走边厉声喝道。

子临对于这些日常流程,都调查得很清楚了。

六点半集合,六点四十五分各层的盟友集中到自己那层的“活动室”里做“磕操”,或者叫“跪拜操”;据说在这中心刚开的时候是去操场做这操的,但由于到了室外之后总是有人伺机逃跑,后来就改成现在这样了。

七点钟所有盟友去食堂集合吃早饭,七点半到回到自己楼层的教室上课;说是“上课”,实际上没有老师讲课,就是自习。学习的内容嘛……主要是汤叔写的教材,各种该中心内部的规定、条例,还有以往“点评课”的内容。

三节课过后,到中午十二点是午饭时间,午饭四十五分钟,之后有一天中仅有的一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当然了……说是自由活动,其实也只能在有限的区域里行动。

一点四十五分重新集合,两点去机房“上网”——上汤叔指定的网站,看指定的内容,加强学习,也是三个课时。

五点吃晚饭,六点前必须全部吃完,然后返回寝室,六点后除了上厕所不许外出或串寝室,晚上八点三十分熄灯。

这就是矫正中心一天的基本流程,除了周日上午会有一次汤叔亲自主持的“点评课”之外,一周六天都是这样的情况。

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你的某些行为让你达到了“必须接受治疗”的条件,你就得立刻去接受“治疗”。

因为这是子临正式入住中心的第一天,他在做完操、吃完早饭后,就被舍监单独带走了。

不出意外的,他来到了五楼,被带到了“汤叔”的面前。

“坐。”子临进屋后,坐在办公桌后的汤教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了这么一句。

子临闻言,默zhaishuyuan默zhaishuyuan地走到对方的办公桌对面坐下;而那名负责把他带来的舍监,也就是昨天负责电他的“医生”,此时就站在他的背后,紧盯着他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