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单独给恒哥请先生?”赵氏面色一沉,真将自己当成大家小姐了,“我看达哥上的学堂就挺好,人家上得,咱家的孩子就上得,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

叶向荃上前一礼,“母亲,还请母亲拿出证据来再治媳妇的罪,不然,这不悌的罪名儿子担不起!”他早料到自己如果纳妾,肯定会有这么一出,也和妻子提前说过,只是没想到女儿也一反常态的参与进来,叶向荃不是那种冬烘学究,他在生意场上行走惯了,也不打算把女儿养成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出手,叶向荃对叶睐娘很满意,只是可惜不是个儿子,他在心里一叹。

难道母亲还吃过长房的什么大亏?叶睐娘悚然一惊,放下手中的针线。

“唉,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了,”罗氏抚抚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她身上的斗蓬有些旧了,素青的缎面已经没有原本的光泽,硬硬的带着几许冷意,“你看这大冷天儿的,三太太也别回去了,就到我那儿用个早饭吧~”

叶向荃对女儿这种将件小事闹得轰轰烈烈的作法很是不满,一到西院就开始教训女儿,这姑娘虽说是要娇养,但太任了也只会害了她自己。

想到儿子丧事时张家光银子就随了六百两,赵氏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生气媳妇不知生计艰难,只顾着娘家,“我知道你们娘家大方,咱们叶家小门小户的怎么能和他们比?这样吧,这一回开封老家的节礼还由公中来出,至于江宁的节礼,就由你们二房单出,”说到这儿她扫了小赵氏一眼,“也省得你嫂子老说我一碗水端不平向着你们二房。”

叶睐娘安静的跟在两人后面,听连氏絮絮的安慰张氏,做为家教严厉的大家闺秀,张氏自入了叶家一来事事力求做到最好,虽然不是宗妇,却是以宗妇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可是自己再争气,也架不住婆家不给力。自己相公才走了不到半年,侄子嫖-娼大伯子搞大小妾的肚子,有道人“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家可倒好,自己人都开始欢乐了。

“你这个贱婢谁让你跟她说好话的?去就去,我也要打老太太评评理,远哥儿可是长房嫡孙,以后整个叶家都是他的,定是他们嫉妒了,才想办法害我们远哥儿的,”小赵氏还没等连氏接话,一个耳光抡到兰花脸上,旋即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我的远哥儿啊,我可怜的远哥,你小小年纪就被人惦记的暗算,可要我怎么活哟~~~”

“你就这么喜欢这支排箫?”看着亲自抱着排箫喜笑颜开的女儿,叶向荃觉得这二两银子花的挺值,“赶明儿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会,请来教你!”

连氏的絮絮安慰已经让叶睐娘渐渐平复了情绪,她自失的一笑,自己还真成了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了,动不动就趴在母亲怀里哭鼻子,瞧这可怜的心理承受力?以前只是理论上知道,小孩子爱哭是因为心理承受力差,这次可真是亲身体会了。

与连氏一同从金安堂出来,叶睐娘不由塌下了小脸,叶志恒刚刚在自己的陪伴和治疗下有了些起色,现在被带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对着个本不算熟悉的老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反复?

叶向荣恍然大悟,只觉满天云彩都散了,哈哈一笑道,“还是娘您高明,”那西院的两口子都是两个病秧子,活不活的长都不一定呢。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后续的结果却是出乎叶睐娘的意料,她没想到自己的作派竟然入了伯母张氏的眼,当然这是后话。

“是啊,”连氏起身道,“睐娘平日本不到大嫂的牡丹院去,应该有十几日没有见过春妞了吧?”说完不待赵氏回话,又看向身边的祥云,“有这样的事?常妈妈竟然敢瞒着?”

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啊,叶睐娘翻了个白眼,“娘,既然这样,爹不同意是对的,不管大祖母说什么,咱们也不能答应,要知道有一就有二,如果这次答应了,以后就没有头了。”

“嫂子你放心,三房也是聪明人,他们不也亏待我的,”张氏似有所悟,自己要想和儿女们过的得,光靠正院是不够的。

紫檀屏风是由十二幅绣品组成,一色的小楷绢秀清丽,谭氏走过来看了又看,不由变了脸色,回头道,“妹妹,我知道女子出嫁从夫,但这架屏风是太老夫人给族中出嫁女子专门订做的,希望你们出嫁后克尽妇道,而且这上面的字全是太老夫人亲笔手书,下面还有她老人家的私印,你怎么能将它献与婆婆置与这金安堂上?!”

叶睐娘扁扁嘴,连氏说的也对,自己是不忍心看着叶志恒就这么毁了,可是不代表就愿意连句谢谢都得不到的傻呵呵的往人跟前凑,最终还被人认为是趋炎附势,那丢的可不是她小姑娘一个人的脸。

“我看今天二嫂娘家来人,面色可是不善啊,”连氏俯身要帮叶向荃按脚。张家两个嫂子就住在正院的牡丹院里一直没走,而两个哥哥来吊祭后现在怎么又来了?不是应该叶家去致谢的么?

起初张氏来时本就没想到叶府居然节俭到这种地步,她自己的陪嫁就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还有两名管事妈妈,不过赵氏是个会算计的,以儿子是官身为理由让张氏破了例,而叶家虽然依然按叶向荣的例给二房配了使唤人,但张氏的陪嫁们的月例银子理所当然的由二房自己负责。

谭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那里见过这种作派,只怕自己府上的管事妈妈也比这小赵氏体面些,冷冷的一侧身子避开小赵氏爪似的手,“我家小妹年轻不经事,这些日子烦劳她大嫂子心了。”又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张如檀道,“檀哥儿别在这儿坐着了,去前头陪陪你弟弟。”

睐娘怎么会看不懂程妈妈的心思,只是她想接近恒哥儿就不能与这位母交恶,“三哥哥可是晚上时常醒来?那妈妈一定也很辛苦,只是下来三哥哥还要守灵,恐怕二伯母也无法分身照看,睐娘年纪小,虽然大祖母让我帮着照看三哥哥,不过以后还是要程妈妈多劳神。”

叶志恒比她大上一岁,是二伯一家的命-子,可是却傻呆呆的,不喜与人交际,每日只跟了母,话也不会说,也不会跟人行个礼啥的,平日里因着叶向高自知县到知府,是叶家最有出息的人,亲戚下人们都没少在恒哥儿跟前巴结,可是也得不到小家伙的一个眼神,时间长了,叶家二房生了个傻子的话便传了出来,想来这事叶向高和张氏心里也急,延医寻药花了不少银子,可是却不见一点效用。

赵氏看叶向筌清瘦的脸庞,也觉得无趣,“这几日恐怕是人来人往的,我老了,外面要靠你们兄弟了,家里老二家的要守灵,春妞没事多陪陪夏儿,”她看看倚在连氏身旁的睐娘,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双像极了云蓉那贱人的眼睛,若不是长了双好眼,自己掌柜的怎么会让勾了去?“恒哥儿年纪小,睐娘在旁边照看着,要照看好了,磕了碰了唯你是问!”

叶家现在当家的老太太赵氏深恨睐娘那江南来的亲云蓉,不但比自己年轻漂亮,更最终被叶老太爷抬了平妻,比她这个并肩打天下的正妻不过低了半头不到,临死还不忘给儿子争得了三分之一的家产。

“娘,”小赵氏偷觑了一眼面色枯黄的赵氏,那浑浊的双眼再也没有了往日摄人的光,高高的颧骨上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下垂的嘴角隐隐有垂涎溢出,她强压心中的欢喜,这老太太自得了榆林来的消息,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哭一阵儿骂一会儿的,这要是一病不起,这叶家就是她们二夫妻的天下了,“三弟妹在外面冻着呢,要么叫她们进来也挤挤?”

过了二月二从开封来的先生就开始给叶志恒上课,叶家将他安排在与二门相近的博望轩,那里以前是叶向高读书的地方。

只是这第一堂课十分的不成功,叶睐娘因为是女孩子不能出入外院,事后听梅子回来讲,先生姓林,人极和善,叶志恒倒也不也不排斥,只是先生说的话在他耳里只是一阵风,最初的拜师礼都没有顺利完成,弄的叶向荣和屏风后的张氏都极为没脸,那林先生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将孩子带回去好好开导一下。

叶睐娘听梅子这么说,心中一动,若自己能和叶志恒一起去读书就好了,一来外院对叶志恒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能有个熟悉的人陪伴,对他也是好事,另外,自己也可以正式的跟着先生学些东西,她可不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连氏听了女儿的请求有些迟疑,她的父亲是个秀才,连氏也不过是跟着读了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然后就是女四书,她原本对女儿的规划也就是这样,现在能跟着叶书夏学个琴,跟着二太太写个字已经很不错了,“你真的要去跟先生读书?”

“嗯,”叶睐娘坚定的点头,“娘,我想读书,您不是说过‘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么?我多读些书,人也会聪明些!”

听自家小姐这么说,身旁的桃子扑哧一笑,“小姐,奴婢看您还是不要读了,您已经够聪明了,再读书恐怕状元公也要给您气死了!”

自己聪明么?叶睐娘皱皱鼻子,顶多算是小聪明吧?

“读书是为了明礼,”连氏不忍拂女儿的意,“这样咱们去跟你二伯母商量下。”女儿不足六岁,叶志恒也不过七岁,还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就先遂了她的心思吧。

有了叶睐娘的陪伴,叶志恒就好管教多了,那林夫子也是个好脾气的,几天下来便熟了叶志恒的子,也知道这家夫人并不奢望公子能在科举上有什么作为,所以就放慢速度,放低要求,每日半玩半学,学不会也绝不板子侍侯,渐渐的叶志恒对读书也有了些兴趣。

倒是叶睐娘,因为她异于一般孩子的理解力。又喜欢自己抱着书本研究,林先生闲了就多指点她一二,三人倒也其乐融融。

没有几日,小赵氏便直接带了二儿子志达来到外院博望轩,在她看来,这先生是叶家请的,二房三房的孩子都在那里,她的儿子反而到外面学堂读书显然是吃了大亏,因此也不和张氏打招呼,直接将人送到了外院。

叶志达不像哥哥和父亲,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口白牙,叶睐娘与他也不过是请安时见上几面,并没有多少交道,但在她的印像里,叶志达心还是不错的,听说读书也不错,老太太经常夸他最像自己的叔叔。

叶志达已经在外面的学堂上了两年,本和叶志恒不在一个年级,林先生也不多说什么,问了他的情况,又考较了一番,每日在叶志恒和叶睐娘描红的时候,专门给叶志达上课。

小赵氏摆明了是来占便宜,张氏也懒得和她计较,自备了一份束修与林先生送去。男子长大了是不能总待在内院的,她的恒哥也是如此,将来是要与许多人打交道的,现在与兄弟们交好就是第一步。何况叶志达天生脾气不错,也是个读书知上进的,而叶志恒单纯,叶睐娘也极易相处,与叶志达又都是堂兄妹,没过几日,三个小孩子就打成一片,处的十分愉快。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支持,希望看的人越来越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