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精于算计,自己算上自己三个壮劳力,到时候定然要全数派上去。与其耽搁这么多天,还要比别人多出些力气,还不如就此平摊了工钱。

唯有他开口了,哪怕二房连带那两个只爱占便宜从不吃亏的侄子,也得乖乖听话干活。

但凡有些意趣的,都好以字观人这一口。此时张世安便是心痒难耐,忍不住要对写这些字的人品评一番。

这种感性是两世为人,长期读书形成的习性,也是对身边种种人与事的琢磨。

以是一句“小爷”,可真就是将沈夕恭维上天了。

终究在手上的水泡磨起了又磨下去,十指指肚上都长出厚厚的硬茧时,秋收结束了。

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刮,沈山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沈耘笑笑,口中不知说些什么,却将镰刀掉了个,将刀柄递给沈耘。

至于金辉儿,此时早就眼睛眨巴着蹲在了墙根下。

“字据?”朱老头面色有些不好看。

有如嚎丧一般的哭叫声,让站在一旁的沈桂脸色一阵苍白。宁西堡的人家人多嘴杂,自己婆婆这么一哭闹,往后还不知村里人会怎么暗地里说自己。

为什么仇富的人这么多?

“罢了罢了,等那死老汉回来,你跟他说吧。我想起这事情来,就觉得恶心。”

掌柜点点头,在沈耘的目送中离开。

尴尬地笑了笑,拉开两扇门,把沈耘让进来,再度关上了门扇。

印象中大姐沈桂是个很能吃苦的女子。

哪怕武后时期的宫廷诗人为世人所传者不过数人,但如今读来,依旧唇齿留香。

走到正堂里,银瓶儿已经将手头的东西放在沈母那个屋里。此时正兴高采烈的呼唤沈母:“姥姥你快过来看,阿舅给你的买的布,着实好看哩。”

顺着石板铺就的小路,沈耘一行人被带到二进院中一处笔墨纸砚齐全的书房。

自觉颜面无光,周子文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挑衅沈耘。

比如,代写书信。

银瓶儿虽然手里玩弄着树叶,可是眼神一直盯在这边。

这才是多大的小姑娘啊。

沈耘家中比不得上一辈,到如今只有沈耘与大他十二岁的姐姐沈桂两人。

如今却遇到同宗族的出来阻拦。

到底还是要看主家的意思,画匠停下手中笔,使个眼色,身边跟随着的学徒便匆匆跑过去叫跪在灵堂前的沈耘。

泪水早已经在当日流干,此时的沈耘浑浑噩噩地跪倒在地,缓缓烧着纸钱,脑海中却是沈山的影子。

有些人,哪怕相处时间很短,依旧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沈山便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平素性格执拗,还不容易听进去别人的话,但就这样一个人,留给沈耘的却是他的好。

当画匠学徒前来找他的时候,沈耘听到的第一时间,心中就燃起了无尽的怒火。

还真是将自己当成了人物,沈美这般厚着脸前来闹事,沈耘越发觉得,越是同宗同族,相互间倾轧越是严重。无他,有着亲情的维系,做什么都会觉得自家能够忍让。

起身的沈耘,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

在一群人不解的目光中,沈耘拎着哭丧棒,缓缓走到画匠面前。

“先前该画什么,你便画什么,谁敢阻拦,你就告诉我。”

“大侄子,你这么做可不对。要知道你爹可是横死……”沈夕阻拦着,想要拿着风俗说事。

实则这等风俗,早在多少年前便已经松开了口子,沈山的父母亡故后,兄弟几个还不是照样没有功名,依旧画了尺弧安葬了。

这几人过来,还不是想要借此显示一番威严,想要让沈耘明白什么是尊长。

然而看透了这些人丑恶嘴脸的沈耘,如何还会屈服在这种无耻之徒的威风下。

“滚。”沈耘冷冷地瞥了沈夕一眼,毫不留情地骂道。只是这一声,却让周遭的乡邻大惊失色。

其实各家各户,这不敬尊长的小辈很多。但是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辱骂长辈的,沈耘还是第一个。说不好,还要将村老请来,好生处置一番。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对叔伯的么?”沈美拿出了他书香门第的架子,厉声呵斥着,想要用高亢的声音将沈耘慑服。

然而,他想错了。如果沈耘还是先前那个书呆子,那么还真是可能被沈美这一番声嘶力竭的呵斥吓住。可是,沈耘不是。

早已经准备撕破脸的沈耘可不会轻易被吓退。

冷冷地笑一声,沈耘看着二人,很是不屑地问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你们还有脸说是累死的。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自己的脸面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累死?对啊,累死的,是不是觉得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人给糊弄了?”

“我父子二人辛辛苦苦将石头拉到了地上,你们却要告诉我花钱雇了人修渠。呵呵,为什么同在一个村里,我父子二人却要在你已经给人家付了定钱之后才被告知。”

“怎的,当我爹爹说不出话来,你便要如此轻视?你一个一个自诩高门大户,有没有想过什么叫长兄如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如今如此,还不是你等给逼出来的。”

“还有你,小叔,这是我最后这么叫你。我一家三口,辛辛苦苦帮你将庄稼收了,你将粮食卖了钱,连谢都不说一声,便交给自己那个酒囊饭袋去喝花酒。你如今还有脸拦着?”

说到激动处,沈耘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二人还想干什么?来,说说,是不是还要将我大房仅有的两人喝干了血,吃干了肉,才能将你们那猪狗一般的黑心肠填满?”

沈美和沈夕两人,此时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