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章凤篆,简直龙章凤篆。既有书体之章法,又兼心性之雅致,能写出这等笔迹的人,定然是个风骨俨然的饱学之士。”

沈耘是个很感性的人。

即便按照俗常的辈分,沈夕在这些蹲在南墙根里晒太阳的老汉们也不过同辈。更兼他年龄又小,便是旁人直呼其名,都合情合理。

脑海中不停回旋着当年那些个进士们意气奋发的时务策。

沈山也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石头,沾些水,锈迹斑斑的镰刀在上边磨了稍许,浮锈便被磨去,黝黑的生铁在晨光的映照下散出道道寒芒。

沈耘缓缓走到依旧发懵的沈桂面前,看了看抱着布匹一脸想笑却不敢笑的银瓶儿,摇摇头:“阿姐,咱们还是进屋吧。今日这事情闹得,往后你要多被人家看几眼了。”

于一个士子而言,这绝对是致命的。

“老东西,你养的好儿子,娶来个寡妇头,硬是要在老娘头上拉屎撒尿。”

“对啊,沈耘啊,你说你也是个读书人,怎的还要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传出去多不好听。咱们朱家门里,可不敢要偷儿的姐姐作媳妇。”

“此时还是跟爹爹说了吧。反正到头来还是咱们要做,少些吵闹,爹爹在家里也安生些。”想到沈山前几次扯着嗓门呜呜啦啦在家里骂人,沈母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沈耘摇摇头:“这些就不劳烦掌柜了,只是天色晚了不好回家,到明早城门开时出城便是了。”

但也不能像先前自己儿子一般堵着门不让沈耘进来。

沈耘点点头,接过了银子。

大凡诗作,当以唐代为最盛。往前则太过脂粉酒气,往后则低潮涌起曾经沧海,有宋以后,出名诗句也不过寥寥。

临了,自沈耘手中接过布袋,顺着底抖了抖,见再无米粒残留,这才收起布袋。

银瓶儿素来听人家说莲花如何,莲蓬如何,却从未见过。而今见这一回,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

登时有人便起哄道:“那书生,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等这位老人家公布了结果,你再出来的得意忘形也不迟。”

唯今自己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脑力劳动。

沉默良久,沈夕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朝沈耘点点头:“你且稍等,我进去一趟。”

沈耘的鼻子有些酸涩。

征粮纳税按丁口,参军应征按丁口,查察政绩看丁口,就连赈济救灾,依旧是看丁口。

堪堪坐下,沈朝妻子便已经端了饭过来,很是客气地递给沈美一双筷子,口中不停催促:“三哥快吃些东西,牛鞍堡那么远,一路上辛苦了。”

心情舒畅地沈美连吃两碗饭,这才放下碗筷,朝也堪堪放下筷子的沈朝点点头。

沈朝的妻子自然是忙着收拾碗筷,兄弟二人却走到了沈朝的书房中,相对而坐。

“说说吧,三哥,到底什么事情?”虽然说话已经极尽和善,但沈朝长久以来的威势,还是让准备卖点关子的沈美省了弯子。

“却是今年沟渠被流水冲刷,开了不少豁口,村老也准备让各家开始修渠。所以我就来问问,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沈朝笑了笑:“三哥,我这里的事情,你也清楚,一来儿女都当不得劳力,而来我本身也脱不开身。不若便使些银钱,托人帮我做了了事。”

沈美想了想,往年修渠的工钱,一丈长也不过十文工钱,自己几家的地,总共也就是五六百文。平摊下来,每家百文钱,就能省很多事情。

“不若我再问问老四老六,如果他们答应,咱们六家便直接找了人,一并将所有沟渠都使人做了。”

二房自是不必问,想来对于沈朝的话不敢不听。至于沈山家中,沈山是个不能说话的,在沈美眼中沈耘也是个不当事的,至于沈母,一个妇道人家,男人说话,插什么嘴。

听到沈美的提议,沈朝点点头:“如此就最好了,倒也省得人家说咱们兄弟离心离德。唔,我这里先给三哥一百文,到时候若是差了,三哥先垫着,过些时候我便送去。”

沈美高兴地答应了。

在沈朝家住了一夜,次日早晨早早吃了饭,才被沈朝一家送出门去。

接下来的行程,自然是要前往沈夕家走一遭。

老四沈景膝下无子,这些年一直靠着沈夕,二人关系几位亲密。这种事情,只要是沈夕开口了,沈景一家自然是不会反驳的。

堪堪晌午,总算是汗流浃背来到了沈夕家门口。

可不似沈耘一般,沈美并未文绉绉地叩门环,反而是扯开了嗓子高喊:“老六,我来了,赶紧开门。”

沈美可是个刻薄的人物,早些年沈俨未曾考上州学的时候,沈夕家的媳妇可是没少小看他。自前年家境有了改变,那妇人却是另一个样子。

沈美可不领情,他一直记得几年前自己来时沈夕媳妇不给自己开门的旧事。因此这两年每次来到城里,都是这般叫喊,就是打着要不开门就让他丢人的主意。

果然门开了。

这回是沈夕亲自来开的门,看到沈美,非常热络地将他拉进院子里,关上门,这才问道:“三哥来是做什么?哦,对了,快进屋里。”

同样是一家三口,沈夕家中就糟糕很多了。

沈焘想来昨夜又是宿醉,此时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见沈美进来,动也不动,只是嘴里喊一句:“三伯来了啊。”

至于沈夕的媳妇,不过微微点头,却没有得到沈美什么回应。而后便扭头径自吃饭去了。

沈夕尴尬地笑笑,扯着沈美坐下来,见自己媳妇还是不动,只能亲自上手自锅中盛了饭来,放在沈美面前。

沉闷的屋子,让沈美有种呆不下去的感觉。

轻咳了一声,也不管是不是在饭桌上了,便朝沈夕说道:“村里要修渠,这个事情,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