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韶脾气坏,夏苕华早已习以为常。她不生气,缓缓站起来安慰武英韶道:“咱们自然要去,决计不能让贼人伤害到路妹妹半分。烦请盘姑娘带路吧。”

视野再亮起来时,路芬芳现她竟漂浮在淡蓝色的混沌云气中,右手边是几缕黑色的柳枝柔软得荡漾着,脚下土地黄澄澄,而眼前则是形如门扇的峰岭……

“那翎随真人——”

“小妹妹,这里可不是你们玩的地方。”女修的语气温柔带着一丝严厉,似乎经常这样半笑不笑得训人。路芬芳也知道这话不假,虽然她轻功不错,跳下去也不会摔死,但崖下尽是湍急波涛,她若被冲刷漂流个二里地再停下,确实不是什么事。

路芬芳可没心思再吃了。可是现在周重璧不知去了哪里,路芬芳又不知如何联络他,这可怎生是好!

“这是右军笔,释放其中的灵气可以存入文字。等你想要查阅时,只需握着笔在心中默念想要查找的内容,便可读到笔中的记录。”

她想起来了。她在望山洞与澄凌恶斗之时受了重伤,伯服医好她后,曾警告她短时间内不要使用出幽入冥。可到了危急关头,她早把伯服的话抛在脑后,没少蹦跶。她以为那伤已经不碍事,没想到竟在这个最最危险的时候……复了!

伯服刚才分析,这髯蛇已经傻掉了九成,但作为兽类的本性还在,白娘娘千年蛇精喝了雄黄酒还会现原形,有了这宝贝药酒,什么蛇都任她捉了!

自从路芬芳五感加强之后,她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些不想看到的东西。比如吃瓜子时,扫一眼便数清了平铺在盘子里的瓜子数;看到美人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小心隐藏的白;熨衣服的时候,定要熨得半丝褶皱都看不到才肯穿到身上……真是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苕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武英韶却没有任何反应。苕华只得把事挑明了:“小师叔,你说路妹妹会不会有事瞒着我们?”

苕华如此黯然得想着,却和事的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方才祭阵二选一的时候,路芬芳知道自己和苕华之间必有一人受害,她若入阵,伯服定会尽全力救她;但苕华若入阵,伯服肯定会放着不管的。考虑到这层,她便毅然祭阵。果不其然,由于珠丘丹炉的保护,石柱只吸了丹炉外层的少许灵气,并未伤害到路芬芳精元。等待武、苕二人再给她注些真气,她便可醒过来了。

“好吧,那就一起进去!”路芬芳不愿再耽搁时间,搀起煮鹤跟着苕华和焚琴进了洞。灵霄洞与她第一次进来时没有太大变化,毒水池上莲灯明灭,中央石柱高耸,其中包裹着的却不是狗脸,而是武英韶的脸!

“呵呵,师妹自然没有对不起咱们的地方。可是珠丘丹炉还是被武晋熙带走了。师父被他打成重伤回到妖界不承岛休养,便将蜘金洞交给咱们二人看管,说二十年后珠丘丹炉必会回到此地。最初那几年我还不信师父所,近几年更是不信,但是今天……”焚琴哈哈大笑道,“师哥,枉你聪明一世,竟没察觉到珠丘丹炉就在你身旁么!”

“这个原因,至今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沧海派当年那个内鬼从内部破坏了结界,但五派至今没有证实此事;还有人说是最后一战之前逃出来的沧海修士在贩卖他们带出门派的宝物,我觉得也不大可能。”

结束了,路芬芳觉得整个身子比纸还要轻,不再痛了。她忙扶起苕华,唤了几声,苕华却仍是昏迷着,没有反应。

路芬芳的母亲并不识字,当年或许是看了瑶人的服饰觉得好看,便也绣在自己女儿嫁衣上。她这无心之举不知有没有保佑大女儿夫妻和顺,但真真是救了路芬芳的性命。

煮鹤的眉微微皱着,他的面色没有大的改变,路芬芳和苕华却明显感觉到洞室的空气冷了几分,那石灵芝的表面,竟然结出了薄薄的蓝色冰霜。

至于澄凌和宁震暗地里的勾当,苕华自始至终都不知。她若真有杀路芬芳之心,又怎会在攀绝壁时将自己和路芬芳栓在一起?

路芬芳明了伯服意思,而澄凌亦知晓了其中利害,她们二人的胜负就取决于毒的快慢。路芬芳心一横,既然打不死她,那就只有拖死她了!

路芬芳叹气道:“多谢澄凌师姐宽宏。其实……其实师姐的猜测完全没错,我根本不是凡人女子,而是石精。我混进太素宫只想偷些丹药灵宝,绝对没有加害你们之心!”

“铁树银花的花六百年一结果,石果五彩晶莹,是石妖灵力精华所在。”伯服道,“你飞到顶上吧。”

“你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伯服冷冷道,“这不是谦虚,是懦弱。”

路芬芳粲然一笑,武英韶不擅自替别人做主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她便悄声道:“小师叔你记得……澄凌师姐和澄冬师姐比剑那次,你阻止澄凌的那一招吗?待会儿时机一到,你就用那招来帮我!”

路芬芳还想问伯服些事,伯服却制止道:“收声,你要全神贯注看他二人过招!需你出手时,我自会下号令!”

“小……小师叔……”那女子刚唤了一声小师叔便又嚎啕大哭起来。这回路芬芳也听出来了,确实是澄凌的声音。武英韶安慰道:“你别哭,我在这里!快把你那边的形告诉我,我好想法子帮你!”

“芬芳,你听着。”武英韶终于回话,他的声音格外冷静,可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更让路芬芳害怕。武英韶喊道:“芬芳,你割断绳子,快快退后!”

路芬芳火了,普通女子若是被这么一群恶心怪物围住了,早不知吓晕过去多少回。她能挥刀斩杀几个算不错的了,哪还顾得上瞄准眼睛还是嘴?

苕华现在的吴鸿扈稽双剑,自然不能等同于书中所载的吴钩。吴钩失传于世年久,威武长老游历各方才得到吴钩一片残铁,重新熔铸作吴鸿扈稽双剑,赠予爱女。他倒没有考虑到此剑来历不祥,为了彰显自己神通,连名字也不曾改,便也叫做吴鸿扈稽剑。

众人不一声,紧贴岩壁收住脚步。远远的,似乎有鸟影朝他们这个方向飞来,若是扑咬他们,该如何是好?

黔州之地西毗苗疆,东靠岳州,北连川蜀,南临广西,黔州河网以苗岭为分水岭,岭北为长江流域,岭南为珠江流域。珠江水系西江支流的上游河段叫做樟江,水春河则是樟江风光最为秀丽雄奇的一段,源起月亮山原始森林,向西流经荔波县,最终汇入打狗河中,沿河绝壁如削,怒拔云霄;古树婆娑,吊竹婀娜;峰中有飞虎和麝出没,更有猕猴翠鸟,生机盎然。

路芬芳正好也要去买些灯烛、纸钱、果品等给父母上坟,几个人便各自采买,约定申时末在小镇唯一的客栈集合。

“你的意思是说……周重璧没有把洞天壶献给妖主……洞天壶,根本就在他自己体内。”路芬芳微微张开手掌,洞冥草在她手心,如同温暖而灼人的火焰,“就像珠丘丹炉在我体内一样。”

路芬芳爬上大石,坐在周重璧身旁。周重璧疑道:“太素宫之人都说我嗜杀成性,你竟还敢坐在我身边?”

路芬芳心内说道,我才不会逃避,更不会怕了澄凌。这么多人同行,她难道要在路上一剑杀了我不成?

路芬芳摇摇头。武英韶摆手道:“那个丫头的功夫不提也罢。你且听好:‘顶、扣、垂、抱、月、圃、挺、尖’,是谓桩功八字。头往上顶项要直,舌顶上颧调呼吸,手指外顶腕放松,三顶齐顶是真机;脚面弓扣趾抓地,手指弓扣鹰爪力,两膀合扣往外送,明嘹三扣岁一力……”

苕华的话说得很明白,她带来的是她爹爹威武长老夏英乔的意思,夏英乔说要接澄凌去仁威宫调养,弦外之音就是澄凌的清白他担保了,谁敢动他的好徒儿,他就跟谁急。

“我娘亲和大姐都是十六岁就嫁人了,我十五岁还算不得大人么?”路芬芳满不在乎道。她饶舌了一小会儿,便又严肃道:“那十只蝴蝶你都服用了吗?你觉得如何?”

路芬芳行了礼,却无人请她坐下。魏英涯袍袖轻挥,用袖风将一物事送到路芬芳脚下:“路姑娘,你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