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震心思单纯,平时只知道听师父和各位师兄师姐的话,很少决断事。现下听到路芬芳这样说,他心头一热,便把澄凌昨晚的话都抛到脑后,下定决心要好好劝劝澄凌,让她不要再为难路芬芳了。

路芬芳现在五感十分敏锐,若是她有心旁听,便是耳语声响,她也能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她本来不想听,可是“路芬芳”三个字已经飘到她耳朵里了。她便藏身窗下,听听宁震在和谁议论她。

武英韶是太素宫年轻一代中第一惊才绝艳之人,可现下他竟然说自己成不了仙,惊得路芬芳止住了啜泣。她疑心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伯服想了想回答道:“现在练气以上的修士都有一种日常用的灵宝,叫做‘乾坤袋’。这名字听着唬人,其实根本装不了日月乾坤,只能装些日用琐碎物品,并减轻其内物品的重量罢了。”

“呵呵,我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小师叔亲眼看见了吗?”澄凌别过脸擦了眼泪,起身说道,“若我说,路芬芳刚才破了我的‘多少楼台烟雨中’,小师叔会信吗?”

“啊?”路芬芳疑惑着坐下,她不明白太素宫寻宝跟她有什么干系。苕华道:“我听说路妹妹的家乡在黔地,不知是在黔州哪个郡县?”

伯服解释道:“南海蝴蝶乃灵物也,食其肉除了补充灵力,还能令你五感更加敏锐,身法更为轻盈。”

后来问她话的,仍是魏英涯、霏英李、武英韶三人。只是堂下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醒转不久、脸色苍白的澄凌,另一个是今晨刚刚提前出关,神忧郁的苕华。

“哼,武师弟你不遵密多院律令,难道要咱们俩一起去代掌门师伯那里评理吗?”

还好路芬芳早有准备,她早在上午时便去了一趟添书院,把“武”、“英”、“韶”三个字十几种字体的写法全都默写会了。她便在纸上用各种字体练习写武英韶的名字,故意写错了大篆体的“武”字。

“是。”路芬芳答道。

“四只。”

“这些小蝴蝶都是南海蝴蝶母体孵化,威力不如母蝶,本尊还要再吃些日子才能恢复灵力。”伯服回答道。

“你再骂本尊一句试试?”伯服说着又烫了路芬芳一下。路芬芳疼得快哭了,死伯服,听说话声音像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样可爱,强迫起别人来就丝毫不可爱了。

澄冬不明所以,路芬芳却看出了澄凌的心思。路芬芳原以为澄凌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草包,没想到她心思这样细密。路芬芳道:“好啊,师姐不洗,我就先洗了。”

“如……如此多谢苕华姐姐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累坏了身体。”

众人只道苕华才貌出众,武英韶没理由不爱她,便当他是默认了。谁知今日英韶竟公然与上山才二十多天的凡女出双入对,对夏苕华冷冷淡淡不说,还当众给她难堪,真是让人大跌眼球。

路芬芳只觉得自己安全了,珠丘丹炉也就暂时安全了。走一步看一步,她哪有那么长远打算。她于是道:“如果真的不能修仙,不能获得力量,你何不离了我,去寻更好的出路?”

“没关系的苕华姐姐,你今日还得去东阳道院练剑,考试我自己应付就是。”

苕华本来就如玉簪花般冰姿雪魄,现下面飞红霞更是不胜娇美:“路妹妹你别误会,我只是崇仰小师叔修为精深,而且他待我极好,就像是我亲叔叔一样……”

路芬芳摇摇头,不对不对,她得排除杂念,不然魑魅的魂儿可就听不到了!

“到了。”苕华还未介绍完齐云山所有山峰,二人已经飞到了拱日院。路芬芳挪下已经冻麻的双脚,搓了搓双臂。光顾着瞧新鲜,她才觉浑身已被高空寒风吹得冰凉。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我带你一起去!”

贾道士正乐得忘乎所以,听了魑魅这话很是扫兴。他冷脸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滚开!”

怪猫翘着前腿卧好,慢慢悠悠道:“道家修炼,炼的是人体‘精、气、神’,以意守三丹田、通任督二脉,以达到天人合一,体道合一,得道成仙。丹道修炼共有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大乘、渡劫八个进阶。我刚才说贾茂德不过练气五层,你知道他是什么水平了吧?”

如此,虽然法术被禁,他们还有威力不小的符咒、暗器、熏香可用。四个人稍稍恢复了些信心,各自清点东西,互通有无。武英韶让苕华照看澄凌,他和路芬芳先去探路。

武英韶和路芬芳沿着石阶向上,大约走到了苕、澄二人视线之外,武英韶便从怀内摸出一物,郑重塞到路芬芳手里。路芬芳摩挲辨认,是一串数珠。她小声问:“小师叔这是何意?”

“这是无患木做成的数珠,可以辟鬼魅,无患邪物。”武英韶在她耳边道,“你留着防身吧。”

“这护身的法宝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有剑,你快戴上吧。”

“那苕华姐姐呢?她有吗?”

“这样的东西她多的是。你这个傻小孩,只想着别人,却忘了自己。”

武英韶说着,食指在路芬芳额头上轻轻一敲。以往武英韶有此轻浮举动,路芬芳总是反感的。可是这次,路芬芳心头却涌上难以说的酸楚。她知道武英韶待她终究和别人不同:若这无患珠是寻常东西,他为何要避开苕华和澄凌赠予她呢?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深处,从洞外射进的光线已经越来越弱。武英韶打开火折子,把手递给路芬芳。路芬芳因为服过南海蝴蝶丹的缘故,目力胜于武英韶,她本想说自己能看清楚,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着武英韶的袖子往前走了。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距离,终于到一开阔处,只见岩溶堆积如茫茫雪源,又如梅花琼林;石笋高挂如玉帷,石柱林立如密筿;洞厅顶上万颗卷曲石晶莹透亮,如吊灯般将整个洞室照得晴彩辉煌。

路芬芳赞叹道:“这洞室真是鬼斧神工,却似乎没有妖物在此活动的痕迹。”

武英韶摇摇头,此时他怀里的九曲珠已经冷得像冰块一样了。武英韶道:“咱们两个不要贸然行动,回去叫上苕华和澄凌吧。”

路芬芳听话却并未挪步,她只是盯着那晶莹璀璨的洞顶,沉默不语。武英韶又叫她,她却轻道:“小师叔你看!这洞顶上似乎有字!”

“什么?”武英韶于是举目望去,只觉卷曲石光芒甚是刺眼,盯不了一会儿便头晕眼花,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字。

这时路芬芳还不知道,她现在的眼睛不仅可以在弱光下视物,更能抵御常人无法忍受的强光。洞顶上的石头看似毫无规律,其实从路芬芳这个角度看上去,乱石中似乎有“梅海雪香”四个字字。

路芬芳还要仔细辨认,可是盯了这么久,眼睛还是痛。她移开视线只觉眼前全是斑驳光点,什么也看不见了。

正在路芬芳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之时,洞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苕华的声音。武英韶叫声“不好”,拉着路芬芳的手便往回跑,却不料几块钟乳石唰唰

落下,却将二人退路封死了。

“苕华!澄凌!”武英韶与路芬芳呼喊几声,终是没有回应。武英韶抽剑便向钟乳石砍去,鸿雁剑削铁如泥,挥断一块石头,洞道顶上便又落下一块。洞顶上石笋密集,武英韶越砍,石笋落得越多,这洞道便会堵得越厉害。

“这机关古怪得很,不如暂时别理它了。”路芬芳劝道,“苕华姐姐和澄凌师姐都有绝技在身,应该没有大碍,咱们不如继续往深处走,说不定便能与她们汇合了。”

武英韶默默同意,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二人一同往洞厅中走,路芬芳还在琢磨那洞顶上的字,几次抬头去看,没留神脚下竟踩了一软软的活物。路芬芳“呀”了一声,抬脚躲去,只见脚下一灰溜溜的东西飞快得蹿走了。

“什么呀?老鼠?”路芬芳恶心得喉咙都酸了。武英韶皱眉道:“是妖物!”

武英韶将路芬芳护在身后,目光流转如电,这一洞的岩溶石竟像海水似的泛起了浪花,复又平静。路芬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感觉到脚底岩溶变得越来越软,她好像踩在一张薄薄的肉膜上面,而那膜下涌动着千万只灰蒙蒙、黏糊糊的怪物,一层叠着一层撕咬攀爬,瞬息之间便要破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