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朝我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我反回头一看,是杨大记者!我不由一阵欣喜,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我们这位靠写曝文章发家的大记者,现在真成大气候了!此人有极强的新闻敏感,以前别人一口一声称他为“杨大记者”,多是戏弄。他也不计较,讲话语气牛大,习惯的口头弹“市长又怎么的?算个卵!”。他广交朋友,尤其与报社、电视台的记者打得火热,称兄道弟。他比我小十岁,呼我为“琼老哥”。他开始是一位自由撰稿人,除了写点新闻报道赚些稿费,便是缩在租住的小屋里,弄些剪报养家糊口。他有两个小孩,妻子是城里的一位打工妹,曾受到台商老板的虐待,是他一篇曝光文章的“重型炮弹”解救了她,她就与他相依为命,辞去了工作,做起专职贤内助来。他一稿多投的新闻稿,都是妻子帮他一份一份誊抄,还有剪报的投稿,也都是她拿到邮局去发。有个文友带我到他家去过一次,他家住在那座铁路桥边,与那帮捡破烂的邵阳人住在一块。只是去年春节前夕,他时来运转了!调到报社去当记者了!据讲还是破格进去的,没有经过什么考试。他写稿更勤奋了!他的名字象闪光灯式的不停跳跃在各大报刊杂志上,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杨大记者了!

这么看来,那个眼神阴忧的女孩无疑就是琴琴了!但我不能道破,我心底的秘密不能吐露给任何一个人。这时,我头脑完全冷静下来了!多巧呵!刘老师的女儿竟象我初恋的女友!玲玲我已四年没见她,现在想必也应该长得这幅模样,她们毕竟是双胞胎呵。当时在北京见到她也挺漂亮,却没有引起我的联想,主要是她那双眼睛一般化。好象也不是这样,这次在柳河老远望到琴琴,我实在还没有看清她的面庞,心潮就有股什么东西在涌动!近距离对视她时,更象被一股电流击中一般!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不管怎么样,这将是我心底的奥秘,尤其不能向刘老师吐露……

刘老师这时从里面口袋拿出一张纸条给我看,上面的字迹清秀,而且刚劲有力:

这天晚上,我们聊到凌晨三点才睡……

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呀,生下来她娘就没有奶,三个月父母就死了。她奶奶在世时身体不好,她比她奶奶病痛更多!我总担心养不活她,又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抚养成人,不然死不瞑目!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得天花,又吐又泻还发高烧。我将她抱到镇卫生所,医生见病情严重,要给她连打三针青霉素。她怕痛呀,不肯打。我就跟她说,爸爸抱着你,不怕。爸爸抱着你,就不痛啦。她很听话,就让我抱着。那个医生服务态度非常好,也帮着哄她,试着先轻轻揉,再慢慢将针推进去。两针下去了,孩子尽管痛,没有哭忍住了。到第三针时,这个医生临时有点急事,换成另外一个医生打。她可就不管这么多,猛地一下扎进去,迅速的将针管的药水推进!孩子痛呀,突然忍不了!她猛地一咬在我的胸口,她咬得很痛,但我也没有动,强忍着让她咬,我一点都没有哼声,她咬我的时候,我心里在说,孩子呀,你没有父母,忍不住痛你就咬吧。我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母亲呵……等她把那针打完了,她的口才放松。我抱她回家将衣服一脱,见胸口有鲜红的上下八个牙齿印。红了一片,还出血了!痛了我两个多月,我的心也在痛呀……

当我一边联想,一边望着对面的大剌蓬出神时,身后猛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我不由猛然回头,只见河滩上游有一个人,背着一个画夹,胸前挂着一部长焦距的照相机,正快步朝下游走去。当他几乎与我擦肩而过时,我一下愣住了!这不是,这不是刘老师么?差点我还认不出来了!好在他走路的姿势没有变,匆匆而迈着碎步;好在望人的神态没变,习惯将眼镜扶正一下再看;好在他还是穿着那件淡黄色的夹克衫,这件衣服是我陪着他在北京买的……他也一惊,停下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他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时,就惊呼出声:

哦!是嘛。这里原来是个渔村,近几年才形成镇,是城里人那张好吃嘴,吃成一个小镇来呢!游客想吃什么菜,自己到菜园去摘;想吃土鸡,自己看中那只就去捉;想吃鱼,自己到塘里去钓……

她没有停步,不再理睬我。急中生智,我赶快跑上前几步,猛然反转身,还是快速抓拍了她一张相……

先生,你是不是头一次进这样的店子来?我一看就知道。哎呀,我看你的手,一定是坐办公室的!哟,手指还挺长,手指长的人,会写字呢!会写好文章呢!你怎么不讲话?是有不开心的事?脚是怎么啦?痛风?我们老家有这样的酒,喝了就好……你挺文雅的,在你的心目中,我们这样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是坏女人?其实不呢。我就是被骗过来的,我原来是学正规理发的……被骗?哦,不讲了。你就当我没有说……你是个公安吧?你该不是来卧底的吧?我看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本人赴峨眉山等地云游,约有一个月时间,望相互转告。

静妙大师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六日

静妙大师没想到恰好是今天走的,我们要是早来一天来就好了!就有可能碰上她们了!唉,我与静妙大师失之交臂,无缘相见。刘老师费好大的劲,带有双重的特殊的使命专程赶来,没想到他的学生竟云游去了!是不是将他的女儿琴琴也带走了呢?很有可能……

我们站在庙门口一个多小时,直至雨完全停下才离开。三三两两的香客,看到告示都怏怏离去,有的还虔诚的在庙门口空拜几下才走。我们下山后天暗下来了。只有在山脚的旅店过夜,原计划今天赶赴柳河源镇,第二天去樟树寨,显然不现实了。刘老师动情的说,明天一早,就从这里赴樟树寨!一定要找到那位铁路张师傅,打听清楚篾匠女儿的下落……

他对自己女儿的爱,眼下都倾注到了篾匠女儿的身上,他说非常理解篾盼女儿的心情,我们一定要设法找到他的女儿,了他想见亲生女儿一面的心愿。

第二天一早,我们向一个住店的山民打听,樟树寨怎么走?他不是樟树寨人,那个地方他清楚。他热心详细告诉我们行走的路线:顺着这条小路往小镇方向走,一直走到前面那座桥边,然后过河……樟树寨在河那边,你们过桥后,就顺着左边那条小路进去,记住,是小路不是大路!走出那个山谷,就会有一大片樟树林,走出那片樟树林,就是樟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