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因为无论面前还是身后,都是虚无的一片。

所以溯央缄口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阵阵抽紧——他信她吗?若是不信,可见他心里的确没有她的地位;若是信,她却又要如何替螓希隐瞒?

那力气太大,溪宁被直接掀翻在地,满头的黄金凤冠流苏叮叮当当地响作一片。没有人上前扶她,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消息中,惊得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溪宁苦笑一声,眼神里染上一层落寞。夕阳长着他的脚,一寸寸地挪开了。她的身子笼在阴影里,层层泛起了凉意。

哪个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

陆圣庵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

薄儿如梦初醒,低下头去拿了那瓷碗,捧起就往外走。

她想到这个,心里不知是惊是喜,是怕是哀,定定地立在那里,由着下人将她脸上弄好。随即等不得片刻,匆匆起身,坐轿子往皇宫而去。

后宫人哭作一片。七王跪在皇帝身前,恸哭不止。哭到最后,竟然晕厥过去。

溯央心里宛如被刀轻轻剜过,痛得连吭都不能吭出一声。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自己的深衣上,也砸在荣菲的嫁衣上。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捶着七王。左近的内侍连忙上前拉开她,荣菲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一般不肯松手。眼见就要被拉开,她红了眼,一口咬住七王的胳膊。那一口是她毕生之力,七王的蟒袍上极快地沁出了血。

许是为人母后心肠都会益发,溯央柔柔地朝她笑了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溯央见她明白了自己的语意,心里一宽。又絮絮问了一些太后的生活起居之类的事情。最后又浅浅笑道:“娘娘,央儿听闻两句佛偈,不懂其意,想请教请教。”

她是内敛的人,说不出什么亲密的话来,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多谢。”

听清他说什么,溯央原本已经红得几欲滴出血来的脸颊更加绯红,一声不吭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一直待她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男子,终于被她激出了原形。

不是陆圣庵。

只是看得这么久了,心里也觉得累。

溪宁这才反应过来,摸出一锭银子给他,打发他去了。

顿了一会,陆圣庵的声音又响起:“这块玉佩可以调动陆家的一切产业,如果前线有需要,无论粮草还是金银,都可以调动。一定要替我交给廖将军!”

莫失开了盖子,从里头拿出一只如意千千结来,轻轻悬在溯央的腰带上:“少,这是我们姐妹送你的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请收下……”

螓希仰了一下脸,见是她,静静的道:“谢主子的关心,螓希不冷。”

陆圣庵看着荣菲,平声说:“公主是太后、太子一方的势力,更是可能影响到七王争夺帝位的阻碍,所以七王定然不会纵容公主留在后宫。眼下狄罗来犯,七王极有可能以此为契机,将公主嫁入红珍国和亲。”

廖奉霆伸出手来,目光里带着一丝恳切,仿佛在说,送我可好。

她的目光带着震慑之力,令两个七尺男儿都一时被慑住,说不出话来。

临到这个关头,他反而平静了,沉沉地道:“众卿家可有事相商吗?”

溯央讶然地四下环顾,目光直直地对上他。树影斑驳,映在陆圣庵身上,青色的丝质袍子猎猎地飞扬,仿佛就要随风而去。他的面目浸淫在树荫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亦不知道他在那里看她已经多久,那声“小妗”是不是他唤的。

七王向来多疑,他连陆圣庵都不信,凭什么信一个女子?除非,她是他的妹妹……

溯央脸上起了丝薄红,淡淡地也没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外头停了陆家的轿辇,直奔皇宫而去。

昱王叫了小王爷,二人在石凳上坐下,幽幽地道:“老七原本没有放我二人之意。那日太子来了,与他说了半日,才放我二人自由。我后来一打探才知道,原来老五想要拉拢太子对抗老七,而老七也要依仗太子打击老五。太子答应老七只要放我自由,便与他联手。所以今日你才能见到我。”

周围的男子大多是怜香惜玉之人,眼见这样倾城的女子为情之一字这般卑躬屈膝,不禁都是眼含怨怼地看着溯央。

说完,他没敢看溯央的表情,径直而出。衣衫翻飞间,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廖奉霆却向来有一说一,陆圣庵这样对待溯央他哪里看得下去。眼见溯央一片痴心相付,表兄却心有旁骛,只觉得思绪一片乱乱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立在一旁,顿了良久,终是涩然望着陆圣庵,黯黯地道:“表兄,你为何……不能对她好一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杀了她?他什么神情告诉她他要杀了她?陆圣庵的眼光更加冰冷。

他的话还来不及问完,只觉得那幔帐轻飘飘地将他身子罩进去,蹁跹若飞。外头的烛光透着层叠的帘帐纹理深深浅浅地映进来,昏暗之中无限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