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见贾宝玉直拿眼睡着林黛玉,便奇怪地说:“二哥哥,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啊?不会是你也和林姐姐一样,只是动一动手,什么也不做吧。”

王熙凤咬着牙,恨了半晌才说:“可是,娘,以后的日子还长,那女儿该怎么办?还有女儿的身子?”

两位史家太太又都备下了几样子小玩意儿,每人都有份,说起来,也不过是些扇子坠,腕珠之类的。只是看到史湘云时,面上热情又亲切地说:“云丫头,在老太太这里住得可是开心?你的几个妹妹在家里都十分的想你呢。”

正在这时,外头小丫环进来说:“老太太,宫里娘娘差人带了御赐的物品,大老爷和老爷已经谢过恩命人接了进来。”

这里说着说着,这老太太的千秋节到了,合府上下,被王熙凤打扮得喜气洋洋,入眼处到处是包着树枝的红绸锦缎,大红纸写的吉祥话,祝贺词,满园里绣带飘飞,花枝招展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的风景。下人们身上也是新发的一批衣服,按等级得了赏银,个个精神焕发,眉开眼笑,果然是开心得如同自己过寿一样。

林黛玉笑着说:“刚才老太太也是这样问袭人姐姐呢。听宝哥哥说,袭人姐姐昨晚陪着宝姐姐和云妹妹玩得太晚,宝哥哥早上出门的时候,见袭人姐姐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姐姐,便只带了一个秋纹就来了,老太太还说宝哥哥有点大意了。好在也是在园子里,并不是出去,也不会出什么事情。老太太心疼宝哥哥,也太小心了点。”

拿眼瞅着这外孙女的屋子里,心内不满,便叫鸳鸯过来,说着窗纱看着太旧床帐子色彩太素都要换新的了,库里两个翡翠瓶子四个玛瑙罐子找出来摆一摆,这屋子里物件也太寒酸了些,取一盒御赐百合宫香熏一熏屋子,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拿三四盆过来装点,再有那什么珐琅白玉金银的挂件也叫王熙凤去寻了来,这屋子里除了书,竟然没别的,这些年,也太不注意了些。见杯子里泡的茶叶子,便又叫人把那上好的普洱送些来,这绿茶寒性大,怕她身子弱禁不住。一一交代清楚了,才又说起了几句家常话,总之,外头的丫环嬷嬷听着里头欢声笑语不断,各人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各有主意。

贾宝玉已经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嘿嘿一笑,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谁让姑娘我聪明呢。上知天,下知地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想瞒过我的眼睛也不容易呢。”

那个细弱的声音道:“多谢姐姐提醒。妹妹记下了。以后姐姐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妹妹就是了。”

林黛玉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莫非凤姐姐已经都准备好了,难怪二太太这么喜欢你,在老太太的面前夸你有能力,什么事情都不用她心,自有你这个琏二奶奶来安排妥当了,这些年,她过得特别省心呢。还说凤姐姐办事老道,虽然从前在家里是个候门小姐,可是这些年,也磨砺得可以了。虽比不得宝姑娘识断字,不过,也是难得了。”

今天却委委屈屈的,小媳妇一样哭得哽咽不止,便知道心里定是有了屈便软言细语的劝解了一回,慢慢地又说起了刚才的话茬儿:“二奶奶面前,奴婢也托一回大,少不得说一说,先前二奶奶一进门子,这二太太便以着是自家娘家人不亲还能亲哪个的说法,把二奶奶哄到二房那头。且不说别的,就是这出嫁的闺女,哪里还能时时的把娘家亲戚搁在自家婆婆的上头≠说这二奶奶当家,面上看着是威风,不知道的人还道二奶奶不知道落了多少的好处来,别人不说,怕就咱们大房的太太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王熙凤轻声说:“怪不得呢,这宝钗自打见了我,从未叫我一声姐姐,从来都是凤丫头凤丫头的随着老太太太太的辈份叫我。想来她又会识字作诗作词的,又是会掌家理事的,心里自是看不上我。只是老太太未必会答应此事,那林姑娘毕竟是老太太的心头好。”

平儿正在一边帮他打着扇子,柔声劝着:“二爷先消一消气,二奶奶天天要处理一府的事务,还要到老太太面前去尽孝,哪天不是累得站不住了,回来饭还没吃好,人都困得要睡着了。想必一会子便会回来了,何必急在这一刻。”

妙玉已经浑身在发抖,面上寒霜结冰,可是还在拼命的忍耐,因为,她是出家人啊,出家人是不能随随便便的发火的,出家人要戒嗔戒怒的。所以,她只好还在那里坐着,看着对面这个美如仙子,嘴如毒蛇的女子大放厥词,一面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没听见,我没听见。”的麻醉自己的耳朵。一面在心里大呼:“佛祖啊,菩萨啊,平日里我念那么多的经,上了那么多柱香,你们怎么还不显灵,救我出苦海吧。可是,我到底为什么要出家呢,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红儿和坠儿面面相觑,气恼不已地说:“这宝姑娘平日里看着是个最识理,最忠厚,最老实不过的人了,怎么这个样子,竟然学那些下作货,偷听人说话,好不恼人。”

林黛玉见那湖中,荷叶枯萎,荷花凋零,残枝败叶,满目苍零,想着那原主若是见了,定会悲从中来,说不定又要作着那什么“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还有吟着那什么“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林黛玉和三春见机也准备退下去,老太太却招手说:“两个玉儿留下来,扶我去后头暖阁里歇息一会。剩下的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果然,探春笑着说:“云妹妹说的正是呢,我们姐妹们也是深有同感,那天去二哥哥院子里,里面的袭人姐姐也是这样说呢,恨不能把宝姐姐当成她的亲姐姐呢。”你丫就宝姐姐好似吧,你不是想和她做亲姐妹吗,你就和一个奴才秧子一起做亲姐妹吧。叫你丫还看不起我们姐妹!刺玫瑰果然是刺玫瑰,惹翻了她,不扎你一头血包,她对不起那满身的刺啊。

刚把脚步迈出门槛儿,又回过头说:“雪雁,那木樨露味儿不错,你等会调上两盏,自己尝一盏,再给王妈妈送一盏。不像你紫鹃姐姐,素日里也没尝过好东西,只是好好的守好门子。”

于是,她装作很是兴奋的样子问:“是什么好东西?宝哥哥快别逗我了,赶紧拿出来,叫妹妹开一开眼界吧。”见他捂着胸口很辛苦,更觉得别扭,一个男人,你把东西放哪不好,偏搁在胸前!

赵姨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回太太话,想着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千秋,婢妾原打算给老太太做些针线活,可是,年前老太太送来的赫青色的料子,还在在,太太这里。”

王夫人这买花之事便是托了周瑞家的干儿子何大力去办的,所以当下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恶声说:“怎么回事?那花送了这些天,倒是一点子事也没有。”

林黛玉淡淡地嗯了一声,惜春,一个可怜的小姑娘,有父只顾修仙,只有一个不着调的哥哥,常年不管不问,小小的年纪,竟然有了那看破红尘,落发出家的悲观心态。有机会却是想和她谈一谈心∷生在世不易啊,哪里能白糟蹋了这大好的生命去?

这里到了林黛玉的跟前,还没喘口气,便高兴地说:“姑娘,奴婢回来了,要喝茶水吗?”

林黛玉见时机成熟,心里对自己的诡计有点小小的得意,这才开口说:“妈妈,这卖身契和银子,你们且都收好,多少有点银子傍身总好过现在。不过,若是妈妈怜惜我,不如就把家里的哥哥接到这里来,这里还有些银子钱,且拿去找个生意做做。妈妈也可以和哥哥相见,除了相思之苦,再寻一个小院子,安安心心的在京城落户。雪雁和我也当在外头有个家,有个靠山。有了妈妈在我身边常伴着相依为命,这心里头也有安心些◆是我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王嬷嬷虽是紧张,却依然感觉惊奇:“姑娘不知道么,扬州那边是老爷任上,并非姑娘祖上老家。扬州并无一个亲人,当年老爷没了,那宅子便被琏二爷托人卖了去。”

心里腹诽着,脚下却还是听话地走到隔间去拿去了,一边的晴雯看到了,嘴巴不禁弯了起来,这个老好人,别打量着自己做下的事情无人知晓,想着自己是二爷面前的第一人,便把二爷当成自己的了♀怡红院的东西,也成了她的一般,往外送一点,便心疼起来,也不想想,自己到底不过是一个奴才秧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