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鼓鼓的模样是睿渊最喜欢的模样,因此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于她。

原本安抚的话语,可从文睿渊的口中说出来就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挽妆涨红了脸,硬生生地扳开他的手,引得那人“哎哟哎哟”了几声。

“小姐,珞王妃来了。”

耳边是谁在轻声呼唤他,会是幼时就离开他的母亲吗?如果不是,谁又会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呼唤着他。

挽妆朝他点点头,示意从云掏出袖中早已准备妥当的银两。

自知先前做错事的挽妆埋着头,未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后,毕竟是她做错了,待回去后他有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责罚她也都只有认了。不过,方才他的那句话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没有责怪她第一个奔向的人不是他,而是责怪自己竟然没能挤过常季兰。这人的心思还真是怪异地要紧,大抵富商家被宠坏的公子哥都是这副德行。

席间因她的这一声,霎时安静下来。金一轻轻地咳嗽几声,由身边的宫女从座位上扶起:“听陛下昨夜里说,今日想去狩猎,不如我们都吧。”

“到这里来。”她朝挽妆招了招手,那个地方坐着的人正好是端着药碗的金一。

“姐姐这么早就起来了,莫非是从前没睡过这般好的床,所以不习惯么?”

为何现在才发现你的好。

齐珞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睿渊,目光锐利。

挽妆微微一惊,没想到齐华对文府真的如此在意,连何语柔之事都听闻,他究竟是关心着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呢?她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依旧,语气也依旧含着撒娇:“是参政知事何有为的庶出女儿何语柔,瞧着文老爷出府的空子,偷了望梅居里的几样东西。现在顾忌着何大人的脸面,对外只说是养病不见任何人,实际送到庵堂去了。”

若说男人偏爱美色,那么凌姐姐也不会逊于这位金妃,两人不过一个端庄,一个风尘而已。

果然,屏风内传出一声唤痛声。挽妆惊得随即放下茶杯,急匆匆地钻了进来,只见从云一张俏脸扭曲地皱在一起,而罪魁祸首眯着眼还使劲地揉着。

明明是下作的话语,在他讲来却似云淡风轻的正常无疑,偏生又是一副极为诚恳的表情,煞有其事地显得她颇为强悍。

“我知道了,替我多谢你师傅。”挽妆朝他点点头,这也是往常的惯例,只是从前都是去向太后请安,在太后那里用午膳的。

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半响挽妆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迷糊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尔后停在那双含笑望着自己的双眼上。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得到她所喜欢的男子了,她就成为那个人的妻子,一生一世的发妻,他们会幸福平淡地牵着手过完这辈子,直至老死再轮回,她也会找到他,再续情缘。

“避暑?”挽妆瞅了瞅外面的天儿,也差不多是日子了,每年盛夏时皇室都会去城郊的行宫避暑。她从前就跟去过不少回,不过自打被齐珞拒婚之后,她就没有再去过。

那时,她还不曾见过文睿渊,这个传闻中最风流多金的首富独子。如今她也光明正大地嫁进文府,比向元柳靠着因文睿渊相思成疾,文睿渊怜惜其情意才将其纳入府中的名头不知好了多少。可是,没想到她还是输给向元柳!

“你怎么看?”睿渊把玩着手里的湖州挥毫,这笔确实不错,每年的产量也极少,仅供皇室专用。

听闻分例被减,三人心中自然都是不满的,但常挽妆带头减三成,她们又能怎么说,只得附和说好。

裕成本侯在一旁,见从云如此说来,连忙唤人撤下三位妾室的椅子。三人虽各有埋怨,但椅子都没了,只得站在一旁。

“管家,你等会儿将近半年来的开支账本送到我屋里来,我先看看再与你商量往后如何做。在新的办法没有出来之前,请大家还是按照以往的去做。”

“从云,快点来给我装扮一下,不着胭脂,用米粉将脸扑白一些。”病了自然就要有病了的模样,就算现在要去见文睿渊,她也要将戏唱足。

白缘君极为无辜地看向四周,像是丝毫没觉得她的此话有挑拨的嫌疑。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谷雨香与向元柳便配合地捂嘴偷笑起来。

“这花儿是紫衫公主,”这一路走来,皆由谷雨香自发自动地为挽妆解释着所有。她极擅观察他人的脸色神情,如今见挽妆微微皱眉便知在疑惑此花的来历。“这种花儿只在西南深山中长成,花朵艳丽,这么一株一年养植下来要花上十两银子。”

原来如此,齐华脸上的笑容更甚,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明白了之前一直不懂的问题。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也学会了情窦初开。

“少夫人她她,我本是一片好意向少夫人敬酒,可少夫人却”她委屈地擦着自己脸上的水痕,双眸之中朦胧起水汽,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出来。

哪只挽妆刚抬腿走了两步,便撞上手持酒壶,穿梭着酒席间的何语柔。她一边轻轻的捶着自己的腿,一边向挽妆笑着说:“姐姐还真是好命,像妹妹这样的命苦,只能受这样的累了。还好,少爷是念着我的,方才还同我说着,明日就去我那里歇息。”

从云垂首,面上像是接受她的训斥,只有挽妆才清楚这丫头定是在腹诽着什么。

“恼你?为什么?”挽妆扬起头,脸上冰冷的神情被自嘲的笑容取代。“我应该谢谢你啊,姐夫,若不是你为我觅的好姻缘,我这样的老姑娘也许会一辈子嫁不掉,老死在娘家。况且,文家可是天下第一首富,又是三代单传,我的用度怕是能让京畿城里任何一位妇人都眼红不止,这里面兴许包括你的王妃,我的姐姐。”

常季兰见事情逐渐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脸上的得意之色再也遮不住。“爹,你的二女婿怎么会来呢?人家忙着纳妾呢!据说是风月楼的头牌花魁,极为可人,还真真是将妹妹给比下去了。”

正当气氛逐渐恢复时,徐多福脸色不佳地出现在齐华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宜兰殿的那位用了几口膳食就忽然闹起肚疼来。叫人来传话,请陛下过去瞧瞧。”

“轩儿?”

提及爱子,凌锦翾脸上什么乌云一概消失不见,只露出暖阳的笑容。“他不过是想借着桂花糕,让你多进宫看他,不会真在意的。”

待凌锦翾的这话一出,齐珞才尴尬地扶住常季兰起身,重新坐回位置上。

“听闻文少爷连着三日都夜宿风月楼,不知你这新娘子有何感受?”见挽妆没有要理会的意愿,常季兰越发的气恼,话语更为难听:“文少爷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没想到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你真比那风月楼的解语花都不如。”

“妹妹快快请起,”挽妆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轻笑着说:“我昨日才入府,对府中还不熟悉,以后还望妹妹能够告知一二。”

脚下一空,她被身前人打横抱起,在轻柔的月光中迈向飘舞的白纱。

终于完成了所有的礼仪,迎亲使也松了口气,望着被送入后堂的挽妆身影完全消失后,这才对文府老爷说道:“文老爷,今日之事,下臣唯有如实上报。”

“哦,”她收敛了自己的疯闹模样,规规矩矩地走到齐珞面前,向他行礼问安:“常挽妆给齐珞齐珞哥哥问好。”思索半天,她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这位远归的王子,只得随了齐华的称呼,暂时称他一声哥哥。那时的她还不曾知晓,这一声的哥哥,就注定她成不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子。那时的她也不曾知晓,这一声的哥哥,便将心都悉数奉上。

当今天下,嫡庶分明。嫡子可继承家业,而庶子连唤一声父亲都要报备族长,嫡女必定嫁为正室,而庶女只能成为他人的小妾,或是白丁之妻。

这一句,不亚于平地惊雷。

他是身份尊贵的珞王,她是一介白丁之妻。

唯一的联系,或许就是他娶了她的庶出姐姐,算得上是她名义上的姐夫吧。

她决绝地转过身,没有再看过齐珞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睿渊出了院门。

她的背影消失在月牙的门里,隐于一团光影中。

齐珞衣袖下悄然捏紧了拳头,常挽妆,最终还会是他的,文睿渊占着不属于他的东西,迟早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