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命!鸳鸯逃过了,也需得一个女孩儿过去。此时的世道就是如此,女子便是如斯命薄。这满园的闺秀佳人,到终了,又有哪个是好结局的呢?

平儿见是她,倒吓了一跳,笑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竟没看见你。”

众姐妹群里,迎春探春惜春等倒罢了,顺势说两句便罢了,黛玉却淡淡的,宝钗仍是端庄地微笑。独宝玉上蹿下跳,又与黛玉道:“林妹妹爱吃什么,我让老祖宗叫人准备去,咱们明日好好乐一回。”

王夫人又道:“你凡事都明白的人,怎么今儿胡涂起来?她病得这样,还不挪出去,那要等到将病气过给了宝玉才出去么?”

另一个婆子笑道:“很是,还请姑娘体谅体谅我们。我这就告诉我们姑娘去。”说着,就急忙忙往里面去了。

凤姐儿啐道:“略坐坐就回来,谁信呢?尽哄人呢!”话虽如此说,倒是满面带笑。

平儿苦笑道:“她待我算好的了,什么事儿也不瞒我,吃的喝的也没怠慢了半分。先前四个陪了来,如今只剩了我一个。说来说去,也只怨命罢了。许是我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来还的。恼什么怨什么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黛玉抿嘴一笑,道:“这人自己任,惹得别人得了不是,白招了一顿责骂。难道不该去赔个不是么?”

贾母又令尤氏管着这事,也让凤姐儿好生休息一日。尤氏心中忐忑,也不好推辞,只得应了。这段时日自打贾母病后,大观园中便有好些沉寂,如今既有凤姐儿生日的机会。众人又为了让贾母高兴,便越发凑趣起来,一两日间,便将诸事都备齐了。

珍珠心中一暖,含笑道:“娘和哥哥心我何尝不知道,可若是真砸锅卖铁地赎我,家里可吃什么用什么?日后哥哥还得娶亲生子呢,不可因我一个连累了家里。”

黛玉冷笑一声,道:“我不过是俗人罢了,哪里看得明白什么值不值得。这妙玉其他的倒罢了,只这一样却对我胃口——茶具就是茶具,不过就是喝茶的东西罢了,人既做了它来,就是要用它吃茶的。难不成是让它当花瓶的?不过是个茶具罢了,若是把它当什么好东西藏在哪里,那才是笑话呢!”

众人都不知道,唯有珍珠白日曾在上房听刘姥姥说的,便明白了是哪段公案,不觉失笑,这个宝玉,该说他什么好呢?

湘云最是爽朗爱热闹的,进了门便笑道:“你们作诗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她们倒也罢了,爱哥哥也不记得我。”

探春叹道:“好姐姐,你放心,我不是糊涂人,真心假意,我还分得清。咱们这里的人……难为你这样想着我。”说道这里豁然一笑,嗔道:“嗐,不说这个了,二哥哥最近做什么呢,自前儿请大夫来那天他来过一回,就没来了。他竟是忙什么呢,也不来瞧瞧我?”

里面王夫人道:“叫她进来。”

珍珠听了一愣,复一细想,点头道:“是呢,仿佛是这么个样子没错,那时……”

珍珠道:“你是听谁说的?”

一路之上,有各房各处的丫头婆子指指点点,俱被彩云恶狠狠地瞪回去。玉钏儿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好几次险些摔倒,好在有彩云扶着,二人跌跌撞撞,竟已到了二门上。

珍珠苦笑道:“并不是说笑,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只是宝姑娘那里虽无大事,咱们却也没法子好过的。素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不知道太太要怎么样发落我们。”众人面色一白,珍珠叹一口气,道:“我一时也急得没别的法子,一会儿太太来了,咱们只管求饶罢了。”

珍珠晴雯听了,不住点头,道:“听姑娘这般说,我们才明白些了。原来这刺绣扎花也有那么多的学问。”

待宝玉起了,珍珠方将那赐物之事回了。宝玉见了,喜不自胜,又见她神不济的样子,便道:“姐姐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便懒懒的?”说着便去拉她的手。

碧痕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不过是人人可说得的,谁要笑便笑,要说便说,我能如何?”

珍珠听了,便站住笑道:“今儿过节,宝玉定是要和姑娘们一处用饭的,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倒也不必急着回去。”

说来,事发之时,珍珠这个本就知道这事的人乍一见宝玉与凤姐癫狂之态也被吓了一跳,何况这房里与他二人息息相关的人?

众人都笑了,道:“这促狭的小蹄子,尽会说嘴。”

雪雁答应着去了。紫鹃自是回去,珍珠方才出来。

宝玉笑道:“我看着那怡红院最好!”珍珠含笑点点头,这名字也很“好”啊!

宝钗想了回,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笑道:“看不出宝丫头虽大了,可还和孩子样,爱甜爱热闹。这样最好,也最爱,们都不爱,可便宜了。”众人看了,皆都笑了。薛姨太太、宝钗不妨贾母如此,只得也笑笑而对。

隔壁落地钟“当当当”敲了数下,珍珠也不想在此话上多言语,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宝姑娘这会子有事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晴雯笑拉着珍珠的袖子道:“不是还有姐姐么?”

珍珠听到这里“哎哟”了一声,脸上也白了几分。孙氏忙道:“还好没伤着人,我和你哥哥商量了几回,还是觉得买栋房子才好。一来你在那府里当差,每次来回要那么些时候,咱们娘儿团聚本就没多少时候,竟费了那么些时候在路上,得不偿失。再说你每次回家,不像是歇息散心,倒像是受罪来了,你虽不说,我却是知道的。二来你哥哥如今也是正式在仁和堂内坐堂了,每日忙碌,有了些口碑。那仁和堂的孟老大夫是个再善心不过的。你哥哥时常学得晚了,便在那医馆里歇息,又时常被请去叨扰晚饭,一顿两顿倒还罢了,可总是如此,我也实在不好意思,更怕其他人说闲话。编派出什么不好听的,败坏了你哥哥的名声,就不好了。正好这屋子的主人要往南京去,我和你哥哥来看了,屋子都是好的,位置也十分合适。坐了车到荣国府不过一顿饭的工夫,离仁和堂的屋子也近,走一段路就好了。这两年家里宽裕许多,前年买的田地也有了出息了,我便做主买了这房子。因那主人急着脱手,又不是新的,倒是不贵。年里的时候便搬了来,因要给你个惊喜,便没告诉你,你看着怎么样?”

贾母却还不止,犹还笑道:“珍珠这孩子是个好的,又孝顺又乖巧,我对她很是放心。如今将她放在我孙子屋里,倒将我那孙子的坏脾气劝得好了许多。也不枉我疼她一场。你既然特特来了,便带她回去住两日。鸳鸯,赏珍珠和她娘两个荷包,两匹缎子,带回去做两身衣裳穿。”

薛姨太太也是气得乱战,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骂回儿子的,当下只得骂道:“混账!吃醉了也不找个地方挺尸去,偏来这里胡闹,这话也是混说的?还不下去!”

这里众丫头心中也明白,不过只能落了几滴眼泪罢了。

众人看了都笑了。

宝钗答应着,暗自羞惭,也生了警惕之心,日后为人行事越发谨慎,只是效果不显罢了。当然,此是后话了。

宝钗方罢了,又品了一回,只觉轻浮无比,回味无穷,心下赞叹,又不觉想道:你若是把这心思放在读书上,什么事儿是做不成的?何至于让我如今这样忧心……

宝玉便要拉了珍珠入被窝渥渥手脚,珍珠忙推了,又拿了件大红灰鼠袄儿披上,只在床沿上坐了。宝玉也不在意,只兴高采烈,问珍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家在哪里,家里人如今都是做什么的等等。足足聊了一顿饭的工夫,珍珠只想他快些睡,不想竟没完没了了,忙道:“好二爷,不早了,快睡吧!”

众人看了又是笑又是叹,都道宝玉:“你是栽在她手里了!”宝玉也忍不住笑了。

鸳鸯拭去眼泪,道:“咱们姐妹好,所以我才将银子让你带出去。”

待回了房,便见麝月笑道:“珍珠姐姐可回来了,宝玉和宝姑娘才刚回来,正念叨着你呢!”

珍珠险些被噎着,这个人,也是个绝的了!

思来想去,正难定的时候,却觉身旁的孙氏似动了动,忙合目装睡,不敢再动。只觉孙氏半起身为珍珠掩了掩被角,动作轻柔。珍珠心中一片柔软,待孙氏躺下后,便依入母亲身边。此时此刻,那什么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与她何干?只要不与她沾惹,她还乐得高兴呢。

那边母子两个却只当女儿妹妹说谎哄家人,却不见珍珠如今娇嫩的样子,尤其是那双手,哪里是做活的人有的?珍珠只把景况自说明白了,只是谁料到母兄都想岔了。倒引得孙氏母子二人对珍珠越发疼惜,此是后话了。

金钏儿道:“人家今儿要家去,哪里有心在这里?”

说着福身下去,深深福了一礼。

春燕正自不耐烦,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旁佳蕙感激方才她兜话,便笑道:“坠儿你也糊涂了,这各处派人都是上头的令,春燕她妈能说什么?你要求,不妨去求平姐姐,只她还能在二面上说上话呢!”

鸳鸯悄声笑道:“你不知道,宝姑娘的待选资格,已经被革了。”

此外无话,只后两日贾政追着宝玉要工课,贾母反常地没有派人来“救急”。倒让宝玉勤奋了半月的工夫,只当下人传话慢,倒把随侍的下人训了一顿。

鸳鸯珍珠忙进去,见黛玉已卸了妆,穿着雨过天青的寝衣坐在床沿上,一头青丝垂在脑后,削肩瘦腰,好不可怜见的,看她二人进来,站起身来,让道:“二位姐姐快坐。”

凤姐掌不住先笑了,道:“老祖宗,我说着玩呢,妹妹生的这样可人疼,不说您,我爱都爱不过来呢!您就是日后不疼我,只疼她了,我也只会高兴,哪里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