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瑄这话一出口,不但杨三姐陡然色变,就连裴徽都面露异色。

“张力,送客!”

……

张瑄心下欷歔,叹息道,“海内此亭古,历下名士多……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李公为张瑄敬仰之先辈,不想李家姐竟……真是造化弄人!”

陈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焦青一眼,却目光不屑地凝视着崔焕道,“如今这个世道,人还要什么颜面?陈某如此,比那些目无师长、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者强上百倍……”

那青年汉子纵马返回,崔焕脸色一变,扯着焦青和张瑄避到了街道一侧。

杨国忠如此大义凛然,驸马都尉杨錡趺坐在那里心里窃笑:杨国忠不过是一夯货尔,不学无术,贪赃枉法,投机钻营溜须拍马能为,这克俭奉公报效朝廷之,认真是天大的笑话。

张瑄眉梢一扬。他这一趟来崔家,主要目的就是阻止崔家父子去李林甫家拜祭。

如烟心里一阵欢喜,甜甜蜜蜜地就顺势主动依偎了过来,整个略显青涩的身子完全倒入了张瑄的怀里。

“力士,取青玉鸳鸯佩来,赐张瑄与崔颖。”

在众人的瞩目下,崔颖盈盈起身向场中走去,而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在李持盈的示意下赶紧抬起摆放古琴的案几跟随其后。

一念及此,张瑄便收回目光来,淡定自在地坐在那里微笑不语,间或与邻座的某人互相敬酒交谈两句。

张瑄则闭门倾听琴音,心底的某一根心弦被轻轻地拨动起来。所谓闻琴而知雅意,从这和风淡荡的琴音中,他听出了崔颖知音无处寻觅的孤芳自赏和落寞感伤。

“张力,我们走!”

张瑄心里明白,张焕此去崔家,定然是母亲柳氏放置。在柳氏眼里,崔颖是一个最合适的儿媳妇,而前两天崔颖强烈否决退婚的态度又深深赢得了柳氏的好感。因此,在张家危机安然度过之后,又获得了皇帝的口谕,柳氏便开始考虑起儿子的婚事来。

李隆基心念电闪,这点皇帝的权谋手段、帝王心术自然是未便跟杨玉环明言的。

张焕皱了皱眉,“不见?……算了,下去吧,先不要闭门谢客,待我去跟三弟几句话。”

“李家的后路。”崔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恍然大悟道,“父亲,二弟,我明白了。张瑄此举看似酒后放浪形骸,其实大有深意。他跟杨家人扯在一起,李林甫在这个时候,绝不会再去获咎杨家人,生怕将来他病死后李家遭受杨家的冲击报复。”

所谓长兄为父,长嫂若母。依照古训,父亲不在世,张焕这个长兄便要担当起教导幼弟的责任。可惜,张瑄自小顽劣不堪,再加上有柳氏的溺爱纵容,根本就不服张焕的管教。

张瑄赶紧回了一礼,微微苦笑道,“裴公子,张瑄德才不足实难为人师表,今日拜师之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无论你我,都没必要认真。如公子他日有雅兴,可随时去张家,你我相聚或饮酒作乐或研习诗文,都无不成。张瑄家中尚有要事,必须回返,由此跟公子话别。”

此刻,如果张瑄稍稍流露出些许“志满意满”或者飘飘然不知所以然的姿态,李隆基便会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之前对张瑄的好感也会瞬间化为乌有。

赞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今,凤翥龙翔。

杨玉环的话刚出口,李隆基就笑着附和了起来,“嗯,正是如此。张?,你且为贵妃娘娘吟诗一首,吟得好,朕有重赏。”

高力士招牌式的尖细低沉的嗓音在厅堂中回荡着。高力士一边吟诵一边暗暗叫绝,不由暗暗向张?投过惊叹的一瞥。

“皇兄,玉真听说皇兄和贵妃娘娘在虢国夫人这里饮宴,就来凑个乐子,不知可否唐突?”玉真公主李持盈笑了笑,长袖飘飘拜了下去。

虢国夫人不敢托大,则欠身还了半礼。

“父亲……安心养病,岫儿这就去请宫里的太医来为父亲诊治。”李岫不敢再说,正要起身离去,却被李林甫那只瘦弱无力冰凉的手给生生扯住了衣襟。

而且还是高力士亲自来宣旨,规格相当之高。

张九皋接过审阅一番,抬头来望着张九鸣,眸子里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张九鸣和张九皋悄然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张九鸣微微一笑,放缓了声音道,“?儿,既然皇上宣召,你就速速赶去虢国夫人府上应诏侍驾吧……切记在圣上面前要知礼数懂进退,谨言慎行,以免惹得龙颜大怒……”

李岫登门,只言片语就让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者心神大乱、失去了基本的分寸,固然折射出李林甫和李家当前在大唐无与伦比的权力威慑力,但也说明了两人的胆识和谋略都略有不足。

张?轻轻起身,慢慢下床来。动作轻柔笨手笨脚地穿着自己的衣衫,本不想惊醒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再睡片刻,可两女睡得浅,还是醒了过来。

晚膳的时候,柳氏见儿子没有过来跟她一起用餐,便推开碗盏,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径自去了儿子的小院。

他猛然起身却晃荡了一下,崔进赶紧扶住他。

崔家父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觉得这张?似乎真的跟以往有些不同了,这种清朗儒雅的气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根本就无法作伪。

这个时候,杨玉环突然笑着插话道,“三郎,三姐既然身体不适,就让她回府去歇息吧。徽儿打小就没有离开过母亲半步,独自一人在府上,三姐也放心不下。这样吧,让太医去三姐府上,为三姐调理一下身子,过几日三姐再进宫来与本宫相聚吧。”

崔颖俏脸苍白,抿着嘴低低道,“女儿当日曾苦苦哀求父亲早日退婚,但父亲却以两家世交情谊为由再三不肯;如今张家刚刚出事,父亲就要如此急不可耐地赶去退婚……如此行径,岂不让人齿冷、遭人耻笑?”

果然,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氏在听了张九鸣兄弟两个的如此决定之后,柳眉儿倒竖起来,涨红了脸开口大声道,“两位叔叔,此事万万不可。?儿刚刚得罪了李林甫,你们这样把?儿交到李家手上,?儿会吃大亏的!”

虢国夫人说着暗中瞥了李隆基一眼,见李隆基眯缝着眼,似笑非笑闭口不语,心头就起了一丝犹豫,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话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张?吃了一惊,“她们犯了什么错?”

听虢国夫人提起了与自己年纪略小的裴徽,且神情幽怨,张?不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张?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穿透世情和人心,痛斥奸佞误国畅快淋漓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底之言,但崔焕之流平日里最多是心里腹诽两声,哪敢如张?一般形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