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下刚才在酒桌上被扯乱的衣襟,于子怀轻轻推开房门。可是,烛光明亮,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望着桌上相对而燃的红烛,于子怀不由得掀起眉来。

今天,天气很好。于清瑶立在树下,仰起头,望着头顶灿烂的眩目阳光,心情却并不是很好。

于重山暗自叫苦,原本就已经难看的脸色更是发青。四下张望,眼见连下人都在捂嘴偷笑,他更是冒出火来,一时犯了混,也不管沈盈盈是不是受得住,猛地把臂一震,竟是用力把抓着他的沈盈盈掀了开来。

于清瑶吓了一跳,忙快步而入。觅着哭声,走进里屋,她看着地中间的摇篮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婴,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

于清瑶看在眼里,心道这位李夫人看来子真是个随和的,要不然身边的丫头也不会这样……

不过,好在她也没存了与人攀比的心思。就依着常礼,备了“五福礼”。不同寻常拜访作客送的“四件礼”。这“五福礼”过是送给初生婴儿的常礼。

又看那小被:“唉哟,这十子纳福图绣得也好,虽然不如锦屏姑娘的百子图,可是看这面容,个个都栩栩如生。”

被他一语点破,郭可安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处理方法,是有些不妥。有些尴尬地向于清瑶笑笑,他又扭头瞪向林华清,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眉毛却是一掀一掀的。

“好汉,好汉……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为自己多树敌呢?”胡须男嘶声叫着。

“雪儿,”她拉着雪儿的手,柔声安抚:“我说与你情同姐妹,不是浑说出来哄你的。这样的话,哄人一次也罢了,难道还能一直哄人吗?收买人心的事,我未必不会做,可是不会对你。你看,我何曾同柳絮说过情同姐妹四个字?”

于清瑶却只是看着陆初五,微笑着,“初五,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生意了吧?”

她不否认自己是太过贪心,也知道自己的愿望不是那么容易达成。可在内心里,她总是存着一丝希望。她今日所做的种种,能让她有朝一日,可以过自己的悠闲日子。

虽然,并没有从无因大师那里找到她所具异能的原因,可是,从这一日起,她觉得自己能够掌控这奇妙的异能,只要她能谨守本心。

没有题头,没有落款,可这番心意却是最真的。

“再怎样,都是一片心意。难得云娘还记得我这个姐姐……”田氏垂下眼帘,脸上露出缅怀之色。瞬间的表情,如同少女般的纯美。只可惜,那样的神情只是一闪即逝。再笑起来,就又是那样云淡风轻的。

自船舱那头,踉踉跄跄奔来一群人。打头的,是快步疾行,神情慌乱的孟慧娘。在她身后,是被锦葵和锦绣扶着,气喘吁吁的田氏。再之后,才是不急不缓的沈盈盈。

于清瑶笑着与于子怀又说了几句闲话,眼见那头锦屏已经把手中的长命缕分送完,忙唤了柳絮过来。

“媳妇省得。”孟慧娘淡淡笑着应下,虽然一早府里的事就由她负责了,可是这会儿却还是恭谨地听从着田氏的安排,脸上尽是温敬顺从之态。

哑了声音,叶吟霜瞪着于清瑶,完全都怔住。“你、你……居然敢打我?连我娘都没打过我,于清瑶你居然敢对我动手”喝骂着,叶吟霜合身扑上,就要拉扯于清瑶,可是她才扑上,就被于清瑶一把拉住手腕,大声喝令道:“你给我坐下不许动我不想听到你那么多话……”

“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于钰与自家兄长交好,许苹苹和于钰还算是很熟识的。只是这样被于钰瞪着,到底有些不自在:“都是这个贱人要不是她,我也不会伤到……清瑶妹妹……”

虽然杂草丛生,可是山坡并不高,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爬上原处。走到山坡上,于清瑶才觉出小腿上的刺痛。虽然刚才一发狠,不管不顾地就这样爬上山来,浑似没有感觉到半丝疼痛。可是现在却觉刚才被她忽视的疼痛加倍地袭上身来。

“很有趣吗?”于清瑶勾起嘴角,笑容里透着一丝冷意:“林公子,不是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让你觉得有趣而存在的。你如果是真想找乐子,就请离我远一些,要不然我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大声叫出来,让人对公子的品行有所误会……”

郭可安掀起眉,瞪了柴荣安一眼,也不正面答话。只是咳嗽了一声,瞥了眼于清瑶,便转过头去。

那木雕而成,眉目清秀的女神抿唇浅笑,目光仍显柔和,仿佛是有些什么想要对她说,又似本就是无知无觉,全无感受。

因她的笑赞,锦屏便低头抿着嘴笑。不同于锦葵和锦绣,甚至还比不得生稳重,常常被派去辅助孟氏的锦惠,田氏身边的这个锦屏子绵软,平时又不多话,是四个大丫头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可是,这一手针线活却是让田氏怎么都离不了的。

笑着示意柳絮不必再说下去了。她转过身,随手从匣中拈出一朵珠花,招过柳絮,亲自在她的发鬓上。“柳絮,我知道,有许多事都让你很为难……不过,我要你知道,有些事,你不必那么急的……我既然说了你和雪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就绝不会厚此薄彼……”淡淡笑着,她也不再说下去,更仿佛没有看到柳絮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笑着让柳絮去歇着。

这下,不只郭可安气得发笑,就连柴荣安也不由失笑出声。只是他这一笑,林华清就立刻转过头去,笑吟吟地问道:“小世子,你可看得真了?对未来的世子妃可还觉得满意?”

到底这三个京中有名的霸王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刚才那老僧说的话,他们是不是都听到了?会不会,就这样把她当成怪物了?!

因为存着这个念头,她扶着张婉莹,虽未刻意讨好,说些什么谄媚的话,可是动作间却更轻柔几分。

于清瑶就那样夹在一群少女里,既不靠前,也没有那么显眼地留在最后的位置上。

因她这样的腼腆,田氏反倒笑了。招过一旁手持铜镜的婢女,揽镜自照,果然觉得自己今日的面色白里透红,虽不比年轻时候真正是人比花娇,却也让她自觉满意。连带对着于清瑶也柔和许多。

跟在薛氏身后的妇人便附耳低语:“那是虎威将军家的小女儿……”

于清瑶一惊,回过头望着正对她微笑的恭成王王妃薛氏,淡淡笑道:“回王妃,不敢称一个‘擅’字。只是我家五兄一向喜爱音律,也曾请了师傅来府中教导,小女在旁学了一点罢了……”

目光落在于清瑶仍带着淡淡微笑的面容上,薛氏目光一闪,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女看起来好似顺眼了许多。虽然生得不是多美艳,又是个被人笑是草包的女子,可单看这从容的眉眼,荣辱不惊的气质,倒果然是大家女儿,不坠侯府闺秀之名。

苏氏也是懂得凑趣,在婆家侄女稍顿时便立刻笑吟吟地问道:“不知是哪两个字呢?这园子这么巧,定是极好的赞誉了!”

田氏转目望她,只笑着拈起匣中那只莹白似月般皎净的玉镯。“这玉镯是年初时你三嫂送我的,原本我说着这羊脂白玉最是养人,打算这次带来给你姐姐安胎的。可巧,今天却逢着这样的机缘,便送给你撑个门面好了。”

眼神一转,瞥见林华清的目光,于清瑶只装没有看到,深施一礼,对郭可安平声道:“之前也蒙公子相救,却未能略表谢意,实在惭愧。便是今日,小女子也实是有事脱不得身。只得留待来日,再行图报公子深恩了。”

抽身而返,她快步往梨苑那边走去。自梨苑绕过来的路上,有几块嶙峋的太湖石,虽然不是很高,但避上一避总是好的。她想得甚好,可是还没走到那几块太湖石前,雪儿已自梨苑里走出来,远远地瞧见于清瑶,就立刻叫着叫了起来:“小姐!”

一道清晰的思想在脑中一闪而逝,却让于清瑶又惊又喜,惊的是她的异能居然已经不必手触手了;喜的是,她这回总算没有信错人。惊喜交加,她但觉豁然开朗,前景可期了。

虽然从前这位二小姐对老太太也好生敬畏,可是像现在这样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过。现在突然这样了……难道真是因为柳絮在背后……

这头才安顿妥当,就陆续有相识的人家派了婆子或是大丫鬟过来问安。也有带着吃食过来的,也有送了上供用的香烛、香油的。自然,安乐侯府对这些上门的都有回礼。又早就派了得用的婆子往交好或是的几户人家去送这些得用的仪礼。虽然不是什么重礼,却都是当用的。

不提柳絮出去办差,只说于清瑶看着柳絮去得远了,便立刻擦了脸颊的泪,隔着窗棂往外看了看,见院里一片寂静,那些丫鬟仆妇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便叫雪儿把门关上。

晃下脑袋,好像要甩开这可怕的念头一样,柳絮望着于清瑶的背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中升起一丝敬畏之心。

墨书也不说别的,只是低声劝着哄着,又拿眼去看柳絮。待于清瑶好不容易收了哭声,她才离了于清瑶的身前,走出去,又冲柳絮招了招手。

雪儿抹抹眼泪,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小姐,您看,这单子上的那套描金彩碟,这可是之前大小姐派人送东西给老夫人时,老夫人赏您的,据说还是里的东西呢!还有去年里,三夫人送您的两匹细纱,我记着那颜色是水红的。还有那只双面绣的小屏风,是那年咱院里来客,老夫人赏了您撑门面的。还有这个……”雪儿的手指连连点着,嘴里一样一样说着,倒是把这些个东西记得比于清瑶自己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