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却是急得不行,恨不得上前捏一把陆初五,可是碍着于清瑶在场,不好做得太明显,只好一声轻咳,沉声道:“哥哥,小姐是信得过你才让你做这么重要的事,你可不要辜负了小姐的厚望啊!”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在陆初五抬头看她时,又瞪圆了眼睛。

此时,牡丹开得正艳,相国寺的牡丹园中一片芬芳,远远望去,大朵大朵的牡丹似一片片色彩绚丽的云霞,夺目至极。

浴佛礼,是在大雄宝殿举行。因是场地有限,能进到大雄宝殿观礼的便都是些达官贵人,再次些的,便是那些富户商贾,站在大殿外的小广场,至于那些寻常百姓里真正虔诚的则要更远,甚至可能本就看不到整个浴佛礼。

听到小姐笑着低唤了她一声,雪儿咽了下口水,又往于清瑶身边靠了下,压低了声音含糊地说了句:“小姐,我有些怕……”

她还记得她的心也痛得如同刀割,待她从晕厥中醒来,可怜的雪儿已经活生生地被打死在她眼前……

于清瑶抬了下眼皮,神情里带着三分怯意。还没说话,一旁的雪儿已经急着道:“回大太太,之前库房里的钥匙一直都是李妈妈管着的,她又是一个屋住着的,惯常都把钥匙系在腰上,咱们这些人别说是从她那偷钥匙,就是见都少见!怎么可能像她说的那样先偷了东西再污陷她呢?!”

于清瑶这话一叫出来,正在扭打的三人立时都愣住了。虽然她们这里打在一起了,可说起来,这事却到底还是秋雨轩中自己的事。关起门来,什么话都好说,可要是找来大夫人,这事可就是闹大了。

“要银钱傍身?拿钱来做什么?打赏下人!我就不信了,堂堂侯府里的小姐,就缺这几个钱!”冷笑着,他抬起头来,望着正拐出巷子的两道窈窕身影,不禁陷入深思。

取下帷帽,看清这小院,再想想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于清瑶心里也就有了数。看来,是有什么人相中了这小院,正逼着这陆初五搬家让房呢!要不然,他刚才也不会连外头是谁都不问就直接破口大骂了。

“我没事,”先应了雪儿,于清瑶在雪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盈盈一拜,温言谢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叶如霜也是个聪明人,听音知意,想了想,就道:“你是想从后门溜出去,让我为你掩饰?”

这时候,于清瑶并没有意识到,自从发觉身具异能,不知不觉中,她已渐渐开始依赖起这来得有些古怪的能力。

看于清瑶似乎被她这番话说得有些发怯,低垂着头不敢出声。田氏便淡淡道:“我已经回了贴子,说你明个儿一定去叶家赴约。你也不用怕,叶家请你过去,大概也不过是姐妹间平常闲话家常,不像那些个赏花诗会,又要做诗又要弹琴的……”看于清瑶紧绷的脸似乎有些缓和,田氏的眉皱得更紧。虽说她从未在这个庶女身上费过什么心,可好歹当年也是跟着长姐读过孝经、列女传,学过几天琴棋书画的,怎么竟似没染到半分墨水的样子呢?

虽然感觉到叶吟霜的怒视,可叶如霜却只是垂下眼帘,没有半分回应的意思。

“亲家母,你来看看,我们家这二女儿长得虽然不及三闺女,可也长得周正。而且又听话又乖巧,勤俭持家,吃苦耐劳,绝对是个好媳妇……”眼角瞥着叶如霜木讷的表情,她猛地一推,把叶如霜推了个踉跄。如果不是旁边的沈盈盈扶了一把,差点就扑倒在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氏已经咳了一声。在田氏抬眼望过来时,才讪讪地道:“其实,做亲家也不一定就非要让我们家三姑娘嫁过来做二姑爷的续弦。要说我们三姑娘,亲家母也是知知底的,不单只容貌长得好,还知书达礼,能画会琴,在我家女儿里那是拔尖的。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自夸,我这闺女,就是配个王爷侯爵的,都是配得起的……”

声音稍顿,于清瑶又道:“我记得再过两个月,你也该十六了,再过几年,就是我再想留,也是该嫁人的时候了。”

不管究竟真相如何,都让她无法平静下来。恍惚的,她感觉到自己捏紧的手臂下血脉贲张,仿佛有些什么正在皮肤下渐渐滋生。

远远的,就看见柳絮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可是却还是施了一礼,转身往后面耳房去换衣裳了。

“不用了,”于清瑶执起那只如意簪,随手在梳好的发髻上,淡淡道:“娘回家探亲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多天没见,我也着实有些想念,你唤她进来见上一见也好。”

她这边才一说,正指挥着小丫鬟一一上雪梨汁的那个大丫鬟就回过头来,眨着眼,一张圆脸上两个酒涡笑得格外甜美:“可不是!我就知道老太太最偏心的,总是喜欢锦葵多过我们几个。老太太,您可不能这样,咱们几个姐妹都是您一手调教的,您可得一样疼才是……”

朦胧的灯光下,来接她的许婆子隐隐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笑道:“二小姐,老太太这会儿怕是等得急了。”

事发突然,叶氏姐妹不防这园子里竟突然出现了男子,就是想回避也来不及了。叶如霜又急又羞,不敢抬头去看,可叶吟霜虽然也是立刻垂下头去,却暗暗用眼角瞥了过去。只是一瞥,她的目光便顿住,竟是忘了收回来。

偏就在这时,叶吟霜忽然笑着走过来:“二小姐,可方便说几句话?”

于清瑶大惊,猛地缩手,抬头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叶如霜。

抿着唇,迎视于子怀淡漠的目光,于清瑶不由得转开目光,一时不敢逼视。如果她说,她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二嫂究竟为什么会自缢,那……

一声脆响,只听得一声田氏一声尖叫,所有的人不由得都停了手,扭头看去。

眨着眼,于清瑶扭过头去,抹去眼角那一滴泪,再睁开眼时,已是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忽喇喇大厦将倾,昏惨惨油灯将尽……”低语着,她凄然苦笑,在雪儿惊声唤她时,蓦然回首。目光落在少女面带忧色的面容上,目光微瞬,嘴唇轻轻颤抖,却没有说话,只是忽然展开双臂,将雪儿紧紧拥入怀里。

于钰珍之:于家第四子,人称五郎

“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老师他这一生自恃才高,总以李太白自喻,可结果……”郭可安低声叹息着,又道:“虽然你我不才,学不到先生万分之一的才学,可他的傲骨,总是要学上几分的。”慷慨陈词,凛然之态,让林华清为之侧目。

望着好友郑重的眉眼,他微微一笑,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们要学先生的凛然之气,傲然之风自然是再好不过!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也就只能学学先生的爱酒成痴了!那不然,沈氏酒仙之风岂不是就此断了后吗?啊,我真是想——想他老人家——那只常年不空的酒葫芦啦!”

郭可安摇头苦笑,拍了拍他的肩,淡淡道:“华清,你还要这样游戏人生多久呢?就算是我和荣安知道你有多好又有什么用呢?你要总是这般花花太岁模样,有哪家姑娘会愿意嫁你为妻呢?”

林华清立刻就笑了起来,“这你可不用担心!你和荣安可能找不到老婆,我林华清又怎么可能打光棍呢!”

“华清,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被林华清笑着一推,郭可安只能摇头,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就知道,这样含蓄的说词一定会被林华清科打混胡闹过去。说娶妻,可他真正想说的又岂是娶妻呢?

扬起眉,他忽然拉住林华清,沉声道:“华清,若我他年从军,策马边缰之时,你可愿与我一同驰骋大漠?!”

“你要往边缰?”林华清扭头看他,却只是笑道:“就是你有再大的雄心,你家那帮娘子军不答应,你还能走出京城去?”

郭可安为之一怔,语塞良久,才有些沮丧地道:“不说这个了,过去前边看看吧!或许这会王妃已经放荣安出来了也说不定……”

看着郭可安的模样,林华清也不安慰,就揶揄地笑笑:“我看今天荣安如果不说出两三个看顺眼的姑娘家,王妃是决计不会放他出来的……我就奇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淑女之思,本是人之常情,怎么偏就你们两个,见着女人倒好像见了老虎一样……”

“这满京城里,就没有谁似你林少这样风流倜傥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郭可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张开嘴的刹那,他又闭上嘴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林华清在旁瞥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