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意见?”于清瑶眨着眼,好似被惊到般,有些不失所措。

平日里,她那子柔顺的二嫂也常是背着人往娘家捎些东西。在下人里还有顽劣的,偷偷笑话二房的太太搬空了自己的嫁妆就要搬侯府的东西回娘家了。这样的情形下,大概对白氏来说,为女儿报仇雪恨远不如来些实惠更重要吧?

小孩子的心最是敏感。家里头哪个是受宠的,哪个是不讨人喜欢的,哪个又是最好欺负的,他们总是知道得最清楚。所以,身为长房嫡孙的光哥儿,才会连半点情面都不给她这个长辈留。不单只是平日里诸多口角,甚至上次更是因为她无意中坏了他想生烤孔雀的好事而把她推下了园中的银湖……

于清瑶不觉得自己竟也可如妲己般迷惑众生,可是,她刚才的奇怪能力,或许也是同那些女冠所说的,属于——魔的能力?

那时候的于清瑶,虽然同样没有在场,也不知道田氏与白氏到底是怎么说的,可是她知道,这一席谈话并不愉快,正是因为双方谈不拢,彻底翻脸,所以白氏最后才一状告到京兆府衙门,案子起先还被压下,于家大小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可不知最后怎么搞的,案子竟闹到了御前,这才导致后来的削爵破家……

什么亲戚?!连联系两家关系的姐姐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亏叶吟霜还好意思说什么亲戚的话?可,这世上这样的怪事又何止她这一桩?只不知梦里她身死后,已经落败的于家会不会也像现在的叶家一样,闹上门去却不是替她讨还公道,只为打秋风。

一群女人撕扯扭打在一起,不说外面扭在一起的仆妇丫鬟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就连被围在最里面的几个主子也是发乱髻摇,面红耳赤,浑不见平日的雍容华贵。

原来,她从没有真正看清过身边的人;原来,过去的岁月,并不是真正的苦难;原来,人到了心如死灰时,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原来,她本不能如从前梦想的一样,嫁给一个疼她异她的好男人;原来,她以后竟是那样悲惨的死法——吞金自尽?!很像她的选择呢!那样的隐忍,绝望中静静地死去,就是痛,也是痛的她自己……

吓了一跳,雪儿怔怔地问道:“小姐,刚才有人来告诉你这事儿了?奴婢刚才听见二居然吊死了时,也吓了一跳呢!这好好的,才刚出了月子,怎么就会吊死了呢?我听说啊!刚才老太太那头听到消息,乱得跟什么似的……”掩了嘴,她吐了下舌头,偷眼瞥见主子并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光哥儿:长房幼子

“是啊,从前我是不关心,可是……雪儿,这次我病在床上时,想了很多,简直是把这一生都看透了……”在雪儿忙着啐道“小姐的一生还长着呢!快别说这样晦气的话”声中,于清瑶只是微笑:“是啊,我的一生还长着呢!只是,以后我再不会做个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任人摆布的木头人。”

看着雪儿扬起眉,笑得又是欣慰又是开心,林平安脸上的也便露出温婉的笑容。只是这笑还未扩到眼底,便已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皱起眉,她凝神细听,便听出外面那熟悉的声音。

雪儿咧了下嘴,苦起脸来,怯声道:“小姐,我去同李妈妈说,叫她小声点。”

“不用了,”于清瑶执起那只如意簪,随手在梳好的发髻上,淡淡道:“娘回家探亲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多天没见,我也着实有些想念,你唤她进来见上一见也好。”

雪儿嘟起嘴,虽然奉命往外去了,却忍不住嘀咕:“见一见,不知又要从小姐这儿顺走什么呢!”虽然诸多报怨,可是像这样大户人家里的娘,一向都是小姐们身边最得力的人。半母半仆,情份非比寻常。虽然小姐的娘李妈妈是个不省心的角色,到底也不是她这样的丫鬟能阻挡的。

嘀咕着走出去,才到门口,就见小小的院子里此刻已经闹成了一团,不知是被骂了还是打了,两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哭丧着脸立在院中,却只怔怔地看着在院子里叉着腰破口大骂的中年妇人,不敢说话。

“你们这群小蹄子,我小姐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个狗肚子里转筋呢!这会儿却还敢来嫌我……”

雪儿皱起眉,正要走出去劝住李妈妈,就听得一声冷喝:“李妈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莫非是回了一趟家,就把咱们安远侯府也当成是你们那乡下地方,随你胡说吗?”

随着断喝,一道窈窕的身影自后面耳房转出,手里还拿着一只扫帚,想是刚才还在扫地,听到喧闹便急急赶来。

李妈妈抬起头,瞥见拿着扫帚的柳絮,虽有些惧意,可看看她那一身青色的棉布春衫,头上也只随意了只银簪,清秀的面容虽然仍有凛厉之色,却到底有些清减,浑不似从前在老太太屋里头伺侯时的风光模样,一时间又硬气起来。

“柳絮,你还当自己是老太太屋里头的人不成?我告诉你,你现在既然在秋雨轩听差了,那就得服我的管……”

她倚老卖老,却不想柳絮本就不肯卖她的面子,只冷笑道:“李妈妈,人贵在自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咱们大家敬你是小姐的娘,对您礼让三分,您还是给自己留几分体面,也给二小姐留几分好念想吧!”

柳絮这样冷冰冰的话一说出口,李妈妈就不依起来,指着柳絮大骂,倒似要冲过去撕打。在门口瞧得发慌,雪儿忙走出去,笑着拉住李妈妈,笑着劝道:“好妈妈,你怎么才一回来就生这么大的气呢!您且消消气,姑娘在屋里头等着见您呢!”说着话,又冲柳絮连连使着眼色。柳絮扬起眉,却是一声冷哼,转身便又回了耳房。雪儿闹了个没脸,脸上便也不好看,挽着李妈妈往屋里走,又吩咐那两个丫鬟道:“站着做什么?怪没眼力价的,还不快去上了茶来。没瞧见李妈妈来了吗?”

两个小丫鬟被训,忙一溜烟跑开,李妈妈便哼哼道:“现在的丫头哪还似从前啊?还是雪儿你刚来的时候懂事。”

“还不是你老教得好……”雪儿奉承了句,还想再说两句好听的,却又觉词穷,心道当初刚跟着二小姐时可是没少被你指使,倒把自己真当成主子似的了。

扶着李妈妈走进门来,雪儿一眼便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于清瑶。不知是在看什么,正侧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知道她是在看着窗外。隐约的,窗外似有人影晃过,淡青的身影一闪而过,就再看不见了,可雪儿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不快。

“小姐,”叫了一声,她松开李妈妈,上前道:“李妈妈来看您了。”

于清瑶“啊”地一声,抬起头来,望着李妈妈,笑了笑:“妈妈回来啦!坐啊……”

“可不是回来了,老奴一直掂记着姑娘,不敢多呆……”李妈妈笑着问了安,就想走过去坐在罗汉床上。可偏这时候于清瑶却突然嗔道:“雪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妈妈拿张板凳来。”

这话一说出来,雪儿不由得一怔,李妈妈更是一张脸沉了下来。只有于清瑶面色如常,一双眼清若春水。

只怔了一下,雪儿已经醒过神来,立刻弯腰自罗汉床下抽出一张小小的方板凳,送到李妈妈跟前:“妈妈坐啊。”

“谢姑娘赐座,”低声说着,李妈妈脸上却丝毫没有掩饰那一分不快。

她是二小姐的娘,虽然二小姐在侯府里没什么地位,可是仗着是二小姐的娘,她在这座小小的秋雨轩里还是很有几分底气。一来小姐是个没脾气又没主见的,二来她自己也是个逞能硬气的,所以在小姐面前也很有几分脸面。说到坐,从前每次她都是同小姐一起坐在罗汉床上的,像这样赐个小板凳坐,在别的主人面前看似恩宠的行为,简直就是对她的屈辱。

因为心里不快,说话时她也便没了好声色:“听说姑娘前两天病了,真是的,姑娘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好好照顾呢?”

“妈妈说得是,我也是不小的,是该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让妈妈担心,真是我的不是……”于清瑶淡淡笑着,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舌尖泛上一丝苦味。

这个女人,是大了她的娘,论理说,是除了她亲娘外与她最亲近的人。可是结果呢?她原本是知道自己这个娘有些自私,又喜欢揽权好事的,可从来都只当是小毛病。仍然一直看重她,亲近她,信任她,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才知道,原来小毛病也随时会要人命的……

目光微瞬,她望着李妈妈,喉间哽咽了下,可却仍是平淡地说道:“妈妈,之前你回去探亲时,我想从库房里取出东西,却又找不到钥匙,才知道原来是妈妈带了去。妈妈,您的事一向多,我看钥匙放在你那儿,也诸多不便,你还是把钥匙交给雪儿保管吧!这样,我找起东西来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