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因果,也没有绝对的对错。

赵壮被押到三里屯的时候所有的村民都走出家门,赵壮的身上一股浓烈的烧焦味,每走一步大腿上就浸出不少血液,赵树根一见到这情景还不发狂,冲上去就要把赵壮抢回来,他口中喊道:“你们屈打成招,还有没有王法啦!”

有时小五从河里上岸就光着屁股站在土堆上,旁边有人路过时也不躲,要是有哪个小姑娘满脸通红地骂他小流氓,他就挺着小雀儿跟人家喊道:“你看我有鸡鸡你没有哦,哈哈!”

李铁蛋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他有个哥哥在四年级上学,叫李铁牛。

宪兵队到三里屯二十多里的路,父亲就这样一路疯狂地跑向家里,等到了家里时脸上伤口已经结痂,血液干涸在他的脸上。

赵富贵和赵大海一样生来就是个小地主,好吃懒惰多年惯了,以前家境好的时候家里还请过几个佣人,吃啦喝撒都有人照映,就算上个厕所都有人拿着纸跟在屁股后面,他家的地虽多,但赵富贵从来没下地干过活,更别提需要点技术含量的厨艺了。

张先生来到教室后一一检查大家的功课,小五被提问时照旧是一问三不知,不过先生看起来心情极好,倒是没教训小五,而且还提前放了学。

于是这开箱后的第一场戏,便被秦叔公包了场。

秦飞听完一脸不服,秦飞的父亲一巴掌扇在秦飞后脑勺上,秦飞撇了撇嘴,只得到教室将江生和小五叫出来。

自从小五上次在班上打了王伟和秦飞,这两人就一直没来班上上课,少了秦飞带头,班上一些好欺负人的学生便不敢太造次,打架的事情虽然时有发生,但是敢和三里屯的孩子打的倒是没有。

赵大海听到江生的话,嘴里还塞得鼓鼓的,突然眼泪哗哗地掉下来,因为江生说得话跟平日里刘兰英说得话一模一样。

母亲嗯了一声,说道:“等会吃完饭我去找他说道说道,这屯子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才刚断奶,她怎么就放心撒手不管的。”

“先生没麻烦就好。”马爱国说道。

马爱国神情尴尬,转头看向刘兰英,说道:“呃大海妈,你也赶集啊?”

王伟之所以十三岁才上一年级,倒不是因为入学年龄晚,而是因为他天生有些智障,他在一年级念了三年,是个大龄留级生。

我站在门口不敢出声,悄悄地靠过去,从门缝看向屋里。

其余孩子本来还想打小五的,看见小五竟然这么大力气,当下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那年是民国三十三年,江生九岁,我和小五则都是七岁,天真无邪的年纪。

“你没事就好,进屋先暖暖身子再来搭把手,我多炒几个菜让孩子们放开了吃,咱家今年就不炸丸子了。”

我心里一委屈,当下就哭了出来,江生听到动静,从院子外跑进来,说道:“妈妈别打江绒,是我干的!”

小五的力气本就大,此时盛怒之下将赵大海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赵大海满脸充血,眼看着都要翻白眼了,江生连忙让小五住手,说道:“小五,你要把他掐死了。”

赵壮看到我眼睛就红了,抄起路边的一根棍子就追来,江生立马拉着我的手向前跑去,小五也跟着我们跑,赵壮在后面追,一路追出浅塘镇的老街,穿过胡同,到了返回三里屯的路上。

父亲叹了口气,放下报纸,看了一眼江生问道:“今天户口登记的事情都办妥了?”

我嗯了一声,拖着门后的粪箕子走出门,江生将粪箕子接到手里,和我一起到麦场上扯草。

母亲听到江生的话眼睛突然就红了,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下来,替江生包扎好伤口掖好被子这才躺回炕上。

母亲眼见父亲又要给陈生倒酒,她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问道:“镇上学堂读书要户口簿吗,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哪会有人在乎这些?”

陈生撇着嘴,下巴噏动,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哽咽说道:“不洗了。”

母亲在绝望中给陈公博写了信,并且告知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母亲苦等无果,在绝望中将孩子生了下来。只是在她生产后没多久,陈公博就派人前来抱走了孩子,母亲依然没闹,而是屈从命运的安排,好在对方留下了通讯地址,她在这些年里每年都会写很多信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

我坐在炕上,抬头看着母亲说道:“药水都给牛爱花拿去了,哪还有药水?”

母亲只好做罢,开口说道:“大姐,这大雪天你躲在雪旮旯里更冷,要是你还能听见我言语,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拿些吃食给你。”

“力气大你就活该挑大粪?力气大你怎么不跟霍元甲学学去打擂台开武馆?”牛爱花冷嘲热讽,走到屋里开始收拾东西。“我现在要回娘家,你叫个人把我的东西都送到镇上,两天后你要是还没决定下来我替你决定,我肚子里坏了你的种,肯定是要拿掉的,我真是瞎了眼怎么瞧上你这么

个窝囊废。”

马爱国拦不住脾气上来的牛爱花,任由她挺着肚子还背着行李回了娘家。

马爱国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让两个弟弟先离开家里,到镇上租个房子住,他会托人找关系看能不能把两个弟弟弄进厂里干活。

那时候马爱民和马爱党年纪尚小还没考虑过父母遗产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

如今马爱民借钱借不到,马爱党则直接提出了分家产。

牛爱花扯着嗓子骂了起来,她见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过来骂得更起劲儿了,说道:“乡亲们都来看看,咱们屯儿走出去的读书人现在衣锦还乡了,不仅没给家里和屯子贡献点什么,现在还要来分家产!昨天那个马爱民来咱家借钱,又要盖房又要结婚,现在这个马爱党直接要来分房子,咱家爱国养了他们多少年,少让他们受了多少罪,还求爷爷拜姥姥的托关系把他们弄进了工厂端铁饭碗,结果怎么着,钱没还回来一分就开始打咱家房子的注意了!”

马爱党被骂得面红耳赤,他说道:“大哥养我们又不是你养的,老人去世,房子就该平分给儿子,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行。”牛爱花说着看向院子里不敢出门的马爱国。“马爱国你听没听见,你爹妈死了这房子得分成三份,现在过来算算你养了他们几年,还有供他们读书的钱,都让吐出来,那是属于你的东西,咱儿子小五现在也不小了,半年我都不舍得给他买件新衣服,正好暂时你没工作,先把钱收回来,准备盖新房,这老房子老娘也是住够了。”

马爱国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子里也不敢说话,牛爱花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没种,得亏你遇到老娘,不然这些年你还不得给这俩畜生拖累死,还考上北平学府,怕是你烤个山芋头都没得吃,你辛辛苦苦给他们找进工厂,这畜生就是这样报恩的!”

“你少骂人牛爱花!”马爱党指着牛爱花的脸说道。“我和二哥进工厂那是凭我们的本事,不是靠谁的关系!”

“哟!哟哟哟!”牛爱花一连叫了几声。“马爱国你听见没有,你听没听见你弟弟的话,他说他是凭本事进的工厂,根本不用你找什么关系,当年我爹妈花了多大力气才在后面疏通的关系,你还说不用跟他们讲,他们晓得我帮了忙。大伙也都听见了啊,人家是凭本事的,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当年在咱家吃软饭的时候要是这么说不就好了,我何必还要拉下脸赶人?凭本事自己赚钱读书,凭本事进工厂,再凭本事赚钱盖房,凭本事娶媳妇就是了,来咱家闹什么?”

牛爱花这个人虽然讨厌,屯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向来看不惯她,可眼下她说的的确有理,马爱国养了两个弟弟好几年,这房子后来给他住下了,那么多年两个弟弟没来要,突然开口提到分房子,给谁都难以接受。

马爱党被骂得面红耳赤,他恨极了牛爱花,当下就不顾面子骂了起来,而且骂得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