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贵和赵大海一样生来就是个小地主,好吃懒惰多年惯了,以前家境好的时候家里还请过几个佣人,吃啦喝撒都有人照映,就算上个厕所都有人拿着纸跟在屁股后面,他家的地虽多,但赵富贵从来没下地干过活,更别提需要点技术含量的厨艺了。

江生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说:“你说的是跳大神吧?不是京戏。”

于是这开箱后的第一场戏,便被秦叔公包了场。

“舅舅,是别人打我,不是我打别人。”秦飞委屈说道,他本来是来找帐的,没想到反倒成了被教训的一方。

自从小五上次在班上打了王伟和秦飞,这两人就一直没来班上上课,少了秦飞带头,班上一些好欺负人的学生便不敢太造次,打架的事情虽然时有发生,但是敢和三里屯的孩子打的倒是没有。

她临死时眼睛睁着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时常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人在死前还有心愿没有达成的话,就会死不瞑目。

母亲嗯了一声,说道:“等会吃完饭我去找他说道说道,这屯子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才刚断奶,她怎么就放心撒手不管的。”

王伟的父亲照着王伟的头就扇了一巴掌,斥责道:“谁都看得出来是那个歪头坏脑的孩子挑拨离间,你本来脑子都不够用,还非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马爱国神情尴尬,转头看向刘兰英,说道:“呃大海妈,你也赶集啊?”

“哦。”小五点头。“那你昨晚说让我走着瞧是什么意思?”

我站在门口不敢出声,悄悄地靠过去,从门缝看向屋里。

小五毫无征兆地一拳头砸在秦飞的鼻子上,秦飞当即后仰下去,鼻腔喷血。

那年是民国三十三年,江生九岁,我和小五则都是七岁,天真无邪的年纪。

那天父亲上午早早地起床去日本宪兵队干活,下午还没到四点钟就回了家,母亲见到父亲回来,连忙出门迎接,用毛巾将父亲身上的雪擦干。

我心里一委屈,当下就哭了出来,江生听到动静,从院子外跑进来,说道:“妈妈别打江绒,是我干的!”

我也匆忙地将馒头咽下去,打了个饱嗝,说道:“妈我也出去玩了。”

赵壮看到我眼睛就红了,抄起路边的一根棍子就追来,江生立马拉着我的手向前跑去,小五也跟着我们跑,赵壮在后面追,一路追出浅塘镇的老街,穿过胡同,到了返回三里屯的路上。

小五嗯了一声,向家里跑去,我看向江生问道:“哥哥,你跟小五讲什么秘密了?”

我嗯了一声,拖着门后的粪箕子走出门,江生将粪箕子接到手里,和我一起到麦场上扯草。

“小五?”母亲打开门,看着小五大半夜的穿着毛衣毛裤正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母亲眼见父亲又要给陈生倒酒,她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问道:“镇上学堂读书要户口簿吗,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哪会有人在乎这些?”

陈生嘟着嘴说:“我自己会脱。”

母亲在绝望中给陈公博写了信,并且告知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母亲苦等无果,在绝望中将孩子生了下来。只是在她生产后没多久,陈公博就派人前来抱走了孩子,母亲依然没闹,而是屈从命运的安排,好在对方留下了通讯地址,她在这些年里每年都会写很多信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

母亲一边给父亲烤棉袄一边问道:“这雪下得越来越大,房子还能盖吗,小日本不给人休息吗?”

母亲只好做罢,开口说道:“大姐,这大雪天你躲在雪旮旯里更冷,要是你还能听见我言语,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拿些吃食给你。”

放假的那些天里小五每天都会跑来找江生玩,他们将屯子里的孩子都叫出来到麦场上捣拐儿,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以前大家玩耍的时候还会跑到三里屯后山北坡,但是自从张光棍在那里被枪毙也就没人敢去那里了,家里的大人们都说那里有张光棍的鬼魂。

父亲和母亲自然不会讲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过江生想起上次和小五去摸鱼时小五险些被水底的水草还是什么东西险些拖进去就一阵后怕,没心没肺的小五听大家这么一说更是脑门冒汗,跟江生说以后打死也不去了。

因为北平的动乱和先前三里屯关于沈阿娘的风言风语,所以沈阿娘有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再出现,关于她和赵富贵的事情也就没人再清楚。

半个月后再开学时已经是五月,田里的麦子已经结了穗子,再过些天就要农忙割麦子了。

我们在上学的路上时有时会看见野鸡野兔在地里窜来窜去,一些孩子时常会去追赶,抓一只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要不就是卖给镇上的饭店,够几天的吃饭钱。

有一回一个孩子用石头扔向野兔,正中野兔的头部,将野兔砸得口鼻流血趴在地上,逮个正着。小五看得眼馋,每次看到野兔时都会先用石头扔一下再拔

腿去追。

江生从来不和其他孩子去追,也怕田里的麦穗会扎着皮肤,有一次快到镇上时,看见一户农户家里开满了石榴花,他停在那家门口发怔,嘴里喃喃说道:“石榴花开了。”

江生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在我的记忆里是那么深刻,让我在日后的经年岁月里每每见到石榴花时都会跟身边人说,你看,石榴花开了。

北平似乎在一场动乱中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我们又恢复了之前上学时的快乐日子,江生还是那么招人喜,小五依旧是低年级中的小霸王,秦飞在班上仍然喜欢欺负人,王伟则一如既往的邋遢。

之前我说过,班上一共有两个胖子,一个是小五,另一个叫王虎,王虎的性格很懦弱,平常在班上的不少男生都欺负他,甚至有一些被欺负的人都会去欺负王虎泄愤。

王虎很是自卑,成绩一直跟在小五后面排在倒数第二,小五是不学习,而他却是完全学不进去,他的课本永远都是打开在第一页,一个学期的时间他就只会背《三字经》的前四句。有时王虎被欺负时心里委屈就趴在课桌上哭,上课了也哭个不停,就算是班上的女生也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假女人。

人的命运永远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包括王虎,也许就是因为王虎平日里老被欺负而小五爱欺负人,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班上倒数张先生觉得无可救药,所以有一次在换座位的时候张先生把王虎调在了小五的旁边。

王虎心里是极不乐意和小五做同桌的,在班上,小五经常收拾一些学生,人人见到小五都怕,王虎觉得小五太凶,生怕在小五身边小五会打他。也就是换座位后的当天下午,写铅笔字贴时,小五问也不问就从王虎的手里夺过橡皮擦,王虎撇着嘴不敢问小五要,字写错了宁愿蹲在座位上干坐着也不问小五要橡皮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写字帖上。

“你哭什么?”小五见到王虎哭得稀里哗啦的,把本子都浸湿了,一拳头捶在王虎的大腿上。

王虎的哭声毫无征兆地传来,哭得全班都觉得莫名其妙,小五也一脸发懵。

王虎到最后也没开口问小五要橡皮,第二天自己又买了一块,小五倒是没有抢王虎橡皮的意思,见到王虎买了块新的才意识到昨天王虎之所以哭,可能是因为他拿了王虎的橡皮。

于是小五趴在王虎的座位上一脸好奇地盯着王虎说:“你昨天哭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你家有人翘辫子了,弄了半天,是因为这块橡皮啊?”

王虎见小五这么说,下巴噏动,委屈极了,他根本不敢跟小五说话,小五一拳捶在王虎的大腿上,说道:“你说话呀!”

于是王虎又被打哭了。

“姥姥的,这也哭。”小五一脸郁闷。“你到底是男是女哦?”

王虎被问这么个问题就更要哭了,趴在座位上哭得那是一个梨花带雨,小五则免不得又被张先生训斥了一顿。

下课之后,小五上厕所的时候把王虎一块拖了去,到了厕所,王虎就一直站着不敢动,小五说:“裤子脱了。”

王虎见小五这么说又要哭,小五指着他说:“你要是再哭,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粪坑里去,你再哭试试?”

王虎这才忍住没哭,当着小五的面脱了裤子,小五见到王虎的小雀松了口气,说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咧,我听我妈说前几年有个小孩拉屎的时候被土狗一口咬掉了鸡鸡,看来不是你,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尿啊!”

王虎小声说道:“你看着我撒不出来。”

“切。”小五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转身出了厕所。“以后少在我面前哭,要是先生再来训我,小心我一天揍你八次。”

之后王虎和小五坐了两个星期的同桌,王虎发现小五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欺负他,相反的是别人看见他和小五同桌也都不敢到他的座位上欺负他了。有一次有个学生无缘无故地跑到教室前面扇了王虎一巴掌,扇完之后就嘻嘻哈哈地跑了,被小五追到座位上打得直喊妈。

没人知道王虎家里有没有钱,只知道他家也是住在镇上的,王虎偶尔会带一些好吃的零食到教室,上课时会偷偷吃一口,小五见状就会从他手里抢过去自己吃了。

王虎虽然受到了小五的一时保护,但小五不在的时候他依然要被欺负,操场活动的时候也会被人推来搡去,当个傻子耍玩。

之后的有些天,王虎再带零食时就会带两份的,一份自己吃另一份则偷偷塞在小五的桌肚里,小五欣然接受,也没当回事,说了句:“以后谁欺负你跟我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五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对王虎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也就是从那天起王虎经常带东西给小五吃,直到某一天他对小五说道:“小五,有个人老是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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