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忍不得常人不能忍,又如何经得起常人所经历不到的荣耀?忍了这么些年,这些又算得什么。

如今的二房,当真是要克死了她们三房了!

可如果当真是那样,那锦姐儿……

当看到定国府敞开的侧门时,顾砚朝的脚步不由有些僵滞,神色犹豫间,竟一时不敢再往前走。

闵氏和石氏二人自然不知道中间还有薛原这笔风流债的缘故。

顾砚朝一听,当即火气也来了,冷笑连连道:“我只知道成北王府有宜阳县主这位亲孙女,竟不知一个外姓的人何时成了成北王府的人了。”

坠入爱河中的女子果然蠢钝不堪。

顾砚锦微微思忖一番,随即热络地与萧怀玥攀谈道:“那便是玥姐姐的堂妹了。”

眼看着顾砚朝好不容易磨蹭着跟了上来,顾砚龄转身欲走时,却忽闻一阵肆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即便听得周围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顾砚龄狐疑地扫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少女都粉红着脸,拿帕子假意擦汗,眼角却是害羞地朝老远的地方止不住地瞟。

“你们说——”

绛朱一听,忙笑着第一个道:“好啊。”

俞氏睨了眼眼前的灵芝,笑意愈加温柔,却是不达眼底。

落红顺着朝里睨了一眼,果然里面那针线绷子上是喜鹊闹枝的样子,手工倒不错,只是那鹊眼确实欠了些。

绛朱欣然的声音将顾砚龄的思绪唤回,抬头之间,却是极目望去的樱花海潮,或粉或白的樱花秾丽烂漫,似是云霞一般弥漫在眼前,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落崖上一树开的极艳极浓的樱花,好似繁花极重,竟压满了枝头,如一抹烟霞瀑布倾泻而下,让人仿佛听到了流水之声。

大兴自开国便尊道教为国教,当年开国太祖曾亲自来到悟真观,并亲手书写此匾,后高祖国法规定“道大佛小,先老后释”,尊奉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注:此处引用唐高祖时期,因而道教举国盛行,而悟真观的香火更是兴盛至今,如此道教倒压了佛教一头。

更何况世孙妃如今虚岁十二,实岁才十一,若是定亲,娶妻,只怕还是有些早了,说到底还是孩子,成北王府倒不至于这般急切。

原本喜上眉梢的顾砚朝听到绛朱后面那句,满心的激动便淡了许多,将书随手搁在手边,起身整了整衣裙。刚要挪步,便瞧着顾子涵,薛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大房一片惨淡的光景中,傅老太太和二房都沉浸于得子的喜气中。忘记了痴傻的钰哥儿,也忘记了因钰哥儿而一病不起,撒手而去的谢氏,更忘记了父亲这位公府世子无尽苍凉的背影。

绛朱不由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都快入夏了,未想到这春寒还这般厉害。”

想到此,秦氏暗暗心惊,却是又碍于面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似是才看到一般,顾砚锦诧异地转头看了眼跪在脚下的落葵道:“不知落葵犯了什么错,可是冲撞了三婶?”

见银屏这番憋气的模样,落葵唇角更得意的扬了几分,腰肢一扭,朝银屏走去,边走边道:“是啊,都是下人,你这又是说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银屏姑娘抬了姨娘了。”

宋偃飞快看了眼眼前的大姑娘,未说话倒像是默许的,再加之绛朱从旁劝坐,再推脱倒显得小姑娘一般的矫情了,因而眉眼一顺,再颔首抱拳道:“谢大姑娘。”

暖暖的日光下,少女明眸善睐,轻启唇瓣:“阿九只想向四叔借几个人,永久的那种。”

顾砚龄摆了摆头,不由为自己有些可笑的念头自嘲。

“啪!”

“九哥。”

如意一听,只要不让她回上书房听那些老学究的课便是最好的,因而少女兴然道:“母妃与我想到一起去了。”

说完宁妃回首再看顾砚龄,少女已是微微低头,好看的红晕微微泛在小脸上,谢氏听了抿嘴一笑:“阿九再好也比不得如意公主。”

但谢氏是如何重场合底蕴的人,早在顾砚龄陪她回静华院的当夜,便将备好的衣饰给了顾砚龄。顾砚龄只接过手看一眼便知,这些都是谢氏精心挑选的,许多应是谢氏的陪嫁。

与平日无异的梳洗后,便瞧着绘夫人走了进来,亲自为她梳妆打扮,绘夫人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曾经侍奉过当今的许太妃。

顾正德无声地打量了俞氏片刻,复又神情一缓,颇有些赞赏道:“好。”

因着要赶去宁德院,便不再多说,一行忙朝那去了。

正发着牢骚,耳尖的银珠却听着有人声朝过来,忙提醒了顾砚朝。

“亏得她有心,替我除了这几个碍眼的,说到底当初是老太太挑的,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说着那婆子躲躲闪闪的把人拉到一边,声音又压了几分:“这分明是瞧屋里那几个主不顺眼,想着法子打发出去了。”

“后来奴婢叫奴婢的妹妹盯紧了李氏,最后竟发现李氏与周川竟……行了私情。”

猛地一声将顾砚龄从回忆中唤了回来,顾砚龄一阵慌乱,忙整理了思绪,一抬头对上谢氏狐疑的眸子,手上一紧,面上却嫣然一笑道:“表哥的字竟这般好,叫阿九看的都入迷了。”

谁人不知如今翰林院庶吉士为天子近臣,行起草诏书之事,更是入阁的储备人选?前一世,顾敬昭也是将她逼至离宫后,连内阁的门都未入过,便被顾砚锦直接升为内阁首辅。

这一幕倒把众人惊住了,不知道三太太这唱的是哪出,可不管唱的是哪出,二太太俞氏却都是没什么好脸色,只淡淡看了眼,便收回目光,抬起茶盅,轻呷了一口。

末了,绛朱凝眸看着醅碧,终是叹了口气:“原本这话妹妹不该说,但如今也不得不说,姐姐人好,可有时候若是太好,也会失了理性的判断。”

眼看落葵就要发火,顾砚龄却是淡着眸子,懒懒丢下指间那枚棋子,墨玉质地的棋子“啪”的一声,落回棋盒中,发出的声音清脆而透亮。

看着怯弱无用的小兰,顾砚龄不再多留,转身朝外走去,待走到门口处,顾砚龄微微偏首道:“我与醅碧去后罩房,绛朱,你去把那几个婆子丫头的嘴给我赌实了,告诉她们,若是今日谁多事,偷偷把咱们来的事告诉房里伺候的那几个丫头,或者是钰哥儿的乳娘,光凭着她们方才说的那些腌臜事儿,我说打死,也没个人敢来我这里喊冤的。”

“璎珞姐姐,我怕……”

“……早慧”

说着话,顾砚龄眸光微抬,似是回味般喃喃道:“感激之心到底比敬畏之心更为忠诚,也更易掌握些。”

顾正德起身,面色沉然的看了眼傅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走了。

“都坐吧。”

谢氏懒懒的将身子靠了回去,顾砚龄手中一顿,才云淡风轻的抬眸道:“父亲说的?”

说话间,瞧着傅老太太睡意来了,俞氏便极懂眼色地起身,众人也跟着起来,傅老太太点了点头,临进屋前又特意嘱托顾砚龄道:“既是身子好些了,便去瞧瞧你母亲。”

顾砚龄瞧着这一幕,唇瓣笑意未减,只当未听见一般,只自顾拈了块吃了一口,反倒是瞟眼看过来的顾砚朝见自己被愣生生忽视了,更是气得不行,手中攥扯着帕子,骄矜的一转头,冷哼了一声。

顾砚龄点头,示意落葵亲自去送,看着李氏渐渐消失的身影,顾砚龄眸中还冷,沉思不语。

公侯世家如是这般,但凡有脸面的丫头,穿着衣饰比之官宦小户人家的小姐更体面,这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出仕的世袭子弟,仍能抱着祖上的老本啃上几辈子。

然而一心为家族的她从来不屑这些虚妄的荣宠,凭己之力扶持过继之子登基,本以为终是守得云开的她,却在中秋刚过便收到了父亲骤然中风的消息,而父亲中风当日,只因顾家二老爷顾敬昭提议登假山赏月夜,父亲不慎跌了一跤,半月后,便猝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