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下头。正准备掏钱,目光扫过后视镜,我拍了下司机座上的保护塑料,对他道:“麻烦继续往前开。”

他笑笑,朝后点了下头:“上来吧,真叫碰到我,现在只有老上海才晓得那地方的喽。”

“娭毑!”

恐惧着周围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

来参加祭祀的人并不多,显然为了不让外界那么快知道法老王已经暴毙的消息,所以他们大幅度地限制了来参加仪式的人数。于是很显然,这些能被密召来参加法老王秘密葬礼的人,必然是朝野里位最高,权最重的那部分人。那些人有老的也有年轻的,他们跪在祭台下,沉默而心怀着各自的盘算,对着祭台上他们死去的王的尸体。

门里同样充斥着和走廊上一样的壁画。

令我难以忍受的是,在他们一遍遍重复着这些动作的时候,尽管他们很用力,可是“我”的身体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感觉。这真是比疼痛更加令人痛苦。而更令我难以忍受的是,我想我已经能预料到之后将会发生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具不被我所控制的身体,在这扇门前停了挺长一段时间。

见状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才使她不至于跌倒在地。她转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脸色苍白瞪大了两眼紧盯住我,急急问:“怎么会的……这个东西……怎么会的?!”

“而且落后。”

乍一见到我,微微吃了一惊。直到借着门口的光线辨认出了我的长相,那双被皱纹压得有些沉重的眼帘这才重新垂了下来,并且弯出一道柔软的弧度:“妹坨哦……”

“给她一杯水,加点糖,他需要这个。”一旁小默罕默德的插话,令他朝那个书呆子看了一眼,瞥见他肩膀上那包裹得密密层层的东西,微微一皱眉:

“没有?”他看了着我。目光里隐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弯下腰对我道:“既然这样,我告诉你,那叫塞特之手。”

“阿穆的剑只要砍出去就很难再收回,”见到我脸上的表情,他似乎笑了笑,伸手撸了把肩膀上渗出来的血,递到面前看了眼。“但为了找到我,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时间。所以说,时间把你从他剑刃下拖了出来,因此你的运气很不错。”

循着他的目光,我看到身后的墙壁上被我蹭出了很大一片血痕,那情形令我手心一阵发凉。这时门上突然嘎嘎一阵脆响,没来得回头看发生了什么,被小默罕默德一把按住我的头朝下用力一压。

“就这样可以了?不需要缝针什么的?”穿好衣服我问他。

闻言他不再吭声。

但他人已经死了,所以我只能跑来这里碰碰运气。

唯一现在可以基本确定的是,我找到了那位油王让我替他去找的木乃伊,而这个木乃伊刚好是1939年那座被发现后不久就突然失踪的36号坟墓的主人。可是随之而来的大量谜题冲淡了这两者所带来的成就感。

我沉默。看他一时半会儿似乎还不打算切入正题,于是给自己点了支烟,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事实上,在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怎么安置这个木乃伊成了我和小默罕默德最为困难的一个问题。

我咬住牙等着挨揍,可是那一巴掌却没有过来。

放好手术刀重新回到木乃伊身边,他似乎已经不再对我有任何兴趣,因为他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那倒也是。”

油布总共包了好几层,每一层都紧致得一丝不苟,看得出包它时候的那种细心。最里头是层锡纸,把它撕开后,令我有点意外,因为里面只是一只式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头盒子。

依旧一个瘦瘦长长的人的形状,朝我摇摇摆摆地伸出了一只“手”。

“a!!!”然后听到一声尖叫,仿佛刀子般撕开了周遭死一般的寂静。“a!!你在哪儿?!你他妈的在哪儿?!”

我想不出来能让那些人这么做的价值在哪里,无论如何,那不过只是一笔关于木乃伊的地下交易。除非,他们一早就知道这具木乃伊价值非凡,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死亡后又复活过来的人。

我叹了口气。“他们说你不在,而我,刚好有点寂寞。”

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看过他的眼睛?”我指了指他面前昏睡不醒的那具木乃伊。

这不能不叫我回想起来一头冷汗。

不知是疼痛还是突来的巨大恐惧,就在那些手指即将收紧的刹那,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迅速掰开了它们,然后猛拉开第三个抽屉朝里头一阵乱掏,终于在身后那鬼东西再次抓住我的瞬间,被我一把摸到了一样手电大小的坚硬的东西。

果然是在这里。几个月前小默罕默德心血来潮买下它之后就一直仍在抽屉里没用过,没想到,这次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一具死而复生的木乃伊,并且很明显,它身体还存在着非常发达的自我恢复能力,这要是在学术界一经公布,那该造成多大的轰动。我看为了把这东西搞到自己国家去研究,那些美国人把诺贝尔奖白送给他都有可能。

这样的压制令我一点逃生的力量也使不出来,只胡乱蹬着两条腿,可该死的一点力道也借不上。眼看着肺里的空气在我的挣扎下一点点耗费干净,舌头无法控制地从嘴里伸了出来,我想我死定了,这具死而复生的木乃伊给我带来的不是财富,只怕是地狱。

这一觉睡得很熟。

它胸腔动了。

疑惑在之前听小默罕默德讲述的时候已经产生了,关于木乃伊的血管问题。我并不是个不小心的人,在某些时候,可以说我是非常细心的,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我想我昨天在老默罕默德地下的商铺里第一次触摸这具木乃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血管,不然,以我的职业敏感度,我是不可能把它们给疏忽掉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奇迹的,那就需要通过手术才能知道的了,但手术前小默罕默德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先去解决,那就是尸体血管的弹性。

里头是组细胞,蠕动着,并且有一些正在发生分裂。“这是什么?”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我抬起头,朝目光看起来兴奋得有些闪烁的小默罕默德望去。

一杯艳得像火的“沙漠红”。

“它可能价值几亿,老默罕。”所以我接着又道。

“怎么了。”

于是这里我就必须说明的一下了。

仿佛是一瞬间,周围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多到拥挤,来来往往都是人身体的味道,还有浓得与空气无法剥离的烟味。几个俄罗斯女人的出场把气氛掀出了一个□,拥挤的感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令人亢奋,烈酒和烟草混合出来的味道令人忘乎所以。

因此连着几杯甜雪利下肚,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我是谁,也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那个偏远而寂静的医院跑来了这里。唯一记得清的是自己在医院一遍又一遍抄着自己的身份证,一遍又一遍地填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直到最后陪着那女人进入太平间,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出来后无处可去,也想不起该去什么地方,脑子里很乱,头疼得厉害。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赚钱,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在最好的治疗环境里康复起来,回到十五年前她健康时的样子。无论怎样我都想不到她会自杀,并且选在我鼓起勇气跑来看她的这一天。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