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宁远侯府门前的大街上白汪汪一片,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裴书仁本来也是要过来拦着圣上,现在听楚华谨说得难听,便改了主意,袖手站在一旁,低眉垂目,不发一言。

太夫人吃了一大跳。真没想到这裴舒凡有这样大的面子,连圣上都惊动了,便赶紧又穿上大衣裳,往会芳阁这边过来。

裴舒凡在世的时候,为了让宁远侯府更出格一些,唯恐言官找不到事情来参国舅府,对妾室下人的穿戴,一向很宽松。而且暗地里用发放金银首饰和皮毛衣裳的法子,鼓励她们穿皮戴金。

沈氏看了看桐雪的肚子,又看了看桐雪底下的衣裙,点点头,对楚华谨道:“大妹夫,今儿看来是非送顺天府不可了。不送,我们裴家颜面无存,以后也不敢跟宁远侯府称亲家了。”

大齐朝的人都知道,无论何事,被官府拿住了,那是有理无理,先打三十大板再说。公堂上的板子,可不是侯府内院婆子们有气无力的板子。先别说那些板子打在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就说上公堂打板子,是要脱了裤子露出光光的屁股来打的,一般的女人都丢不起这人。当然一般的人家也丢不起这人,所以被官府打过板子的女人,若是小妾,直接就给转卖了。若是填房,直接休掉了事。

若是做爹的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拿孩子出气,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还值得为他求情?

夏夫人看了裴舒芬半天,见她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看宁远侯府什么时候来报丧,然后一起过去。”

裴老爷早让到一旁,让大儿媳妇仔细安慰自己的妻子。

大少爷裴书仁还罢了,横竖见过裴舒凡一面,还能矜持一些。

两人在楚谦谦屋里感叹着,上房东面的会芳阁里,已是布置好了灵堂。

“侯爷,我……”裴舒芬不死心,希望侯爷开口让她留下来。

这个桐露,以前死活不愿做他的通房,也就罢了,他从来不强迫女人。他有自己的骄傲,一应女子,都自愿在他身下绽放。可是这次她若是再不知好歹,胡乱嚼舌根,他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舒凡!快放手!”楚华谨看见裴舒芬已经快晕过去了,担心裴舒凡掐死了她的庶妹,顾不得自己手重,一掌往裴舒凡肩上推去。

与其等圣上磨好了刀逼你交权,还不如自己先拱手呈上,给子孙后代,搏一条别的出路为好。

姜妈妈、洪妈妈和裴舒芬都赶紧给侯爷见礼。

裴老爷有些生气,坐在床边嘱咐道:“我知道你担心着舒凡那里。可是你要不好生保养,以后舒凡的两个孩子,可要靠谁去?”

再后来,她们知道裴舒凡病入膏肓的消息,就更加忙乱,完全把老三裴舒芳的亲事忘在了脑后。

裴舒芬笑着应了,和桐露一起出去到东厢的药房里去。

其忠义赤诚之心,让太夫人院子里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十分感人。

夏夫人回到自己屋里,看见老爷裴立省穿了棕色五彩团花镶大毛的长衫,坐在屋里的椅子上,正跟旁边一个穿着淡青色紫羔皮长袍的年青人说话。

太夫人那边并没有吃午食,只是随便用了些小食,又吃了桐叶送过去的杏仁茶面子,觉得甚是香甜,便让人请了夏夫人过去说话。

“你给我住口!”裴舒凡本来都认命了,现在又被楚华谨的话激怒起来了。

连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自己都未必能保全。

裴舒凡含笑侧耳倾听自己孩子稚嫩的童音,一刻也离不开的样子。

夏夫人便对着裴舒芬的大丫鬟桐露道:“你带着四小姐去你们的药房看看,若是差什么,就去补了过来。到你们夫人的账上领银子。”

方姨娘两手一摊,对裴舒凡道:“夫人明鉴,自然知道有些东西是春日里才有的。妾不过是听人说了,春日里,等夫人大好了,就要好好庆祝一番。四少爷是夫人的嫡亲儿子,自当跟在夫人左右伺候才是。”裴舒凡的嫡子楚谦益,在整个宁远侯府里,排行第四。楚家二房还有个嫡子,比楚谦益大三岁。

一进门,兰姨娘就扑通一声给裴舒凡跪下磕头,行了大礼。

裴舒凡点点头,对地下躬身站着的宁妈妈道:“继续说,这些人,跟我让你问得话,有什么关系?”

裴舒凡打开签文看了看,拿起自己那个护身符放到自己的枕头下面,把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对夏夫人和三个妹妹道:“多谢你们费心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裴舒凡的嘱咐,宁妈妈都一一记下。宁妈妈办事一向滴水不漏,有条有理,是裴舒凡的陪房,又老实,让她去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自己是不能再护住他们了。自己甚至都没有办法再为楚家别的人打算了,只要想法子护住自己的儿子女儿就行。

夏夫人笑着接过裴舒芳的签,只见上面写着“一春万事苦忧煎,夏里营求始帖然;更遇秋成冬至后,恰如骑鹤与腰缠”,是第二十四签,中平中吉,倒比裴舒兰的还好些。

右面的男子沉默了半晌,道:“道听途说的事情,我不会信的。除非贺家小姐亲口对我说,我就成全他们。”

在裴舒芬听起来,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裴舒芬一边看,一边赞,心里却暗自提高了警惕:两个姐姐已经做足了功夫,自己在年龄、样貌和身材上都跟她们暂时还不能比,要胜出,还要另辟蹊径才是。

看见四小姐裴舒芬扶着夏夫人过来,几个大丫鬟都屈膝福了福,道:“见过夫人,见过四小姐。”

裴舒芬笑眯眯地进来,对嫡母屈膝行礼道:“见过母亲。母亲昨夜睡得可好?”当作没有看见两个姐姐在嫡母面前做下人的活。看她们两人,一个活脱脱是梳头师傅,一个就是化妆师了。

裴舒芬本来已经平息下来的心里,又被楚华谨的一路护送,搅乱了一池春水。

齐姨娘想起桐雪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烦。——那裴舒凡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些个妖精做陪嫁,也不怕分了她自己的宠?!难怪裴舒凡嫁过来七年才开了怀,生下儿子,还生生让两个通房丫鬟抢在她前头生下庶长子和庶次子,打她的脸。

裴舒凡的一席话,说得楚华谨的眼泪都出来了。

只有方姨娘言笑盈盈地凑过去,让裴舒凡给插了簪子,就起身道:“还望侯爷、夫人恕罪,婢妾得了这支簪子,可要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去了。”

楚华谨听了刚才裴舒凡同兰姨娘的话,心里正起了惊涛骇浪,看兰姨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桂姨娘是满府里都知道,最老实的人,她的话,向来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

乳娘齐妈妈是齐氏从齐家带来的家生子,平日里最是忠心,也甚是机灵。听了齐姨娘的吩咐,又想起刚才听见的侯爷的话,齐妈妈忙对楚文琳道:“大小姐,跟齐妈妈回去吧。”楚文琳还想赖在齐姨娘身边,却已经被乳娘抱了起来,急匆匆地出了中澜院的院子。

内室里温暖如春,裴舒凡背靠着杏色大迎枕,坐在紫檀木填漆床上。

“是夫人让你们在这里候着的?”楚华谨脸色未变,只是声音有些低沉起来。

庞太后在嘉祥帝死后,企图依然只手遮天,把持朝政,迟迟不立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