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握了裴舒凡的手,心疼道:“我的儿,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你放心,我会去好好打听的,绝不让你二妹受你受过的罪。”

帝王心术,制衡为上。若是有功夫,裴书仁真想同大妹妹持鳌赏桂,再论古今。

裴家的三个庶女都已经等在那里,纷纷起身给裴老爷和裴大少爷行礼问好。

楚华谨收了笑容,看了兰姨娘一眼,转身出了屋子,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裴舒凡往日里也只有两三个时辰可以清醒着理事。今日里午时之前已经撑了快一个时辰了,实在熬不住,面上十分疲倦,两眼都朦胧起来。

楚华谨坐到裴舒凡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今儿不发热了。”

裴舒凡笑了一下,拉了夏夫人的手,正色道:“我不怪爹娘。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不可为的。只是宏宣帝登位之后,我们侯爷就应该认清现实,不能想着什么都要。既要妹子做皇后,外甥做太子。还要自己声名显赫,建功立业,位极人臣。——要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而衰,都是免不了的。”

夏夫人捂嘴笑道:“你这个做大姐的,给老四添些妆也就是了。若是靠你出嫁妆,人家可得指着你爹和你娘脊梁骨骂呢!”

裴舒芬也起身跟夏夫人行礼,又对夏夫人道:“母亲,听说益儿有杨花粉过敏症,正好女儿以前也有这毛病,好在用了那古书上的方子,如今已经痊愈了。”

方姨娘还是披着那件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进来,笑吟吟地给裴舒凡行了礼,问道:“夫人有何事吩咐?”

“你闺女在哪里当值?”

宁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细白棉纸,和一个蓝色封皮的签到薄,脸上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不等裴舒凡说话,桐叶一边把另外三个茶杯给三位小姐一一放下,一边答道:“回老夫人的话,这是今年进上的新茶,皇后娘娘看重我们夫人,专门赐了两斤银针白毫出来。”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十分以宁远侯府出了个皇后娘娘为傲。

裴舒凡点点头,挥手道:“快去吧。若是有谁仗着三四辈子的老脸硬闯,给我拿住了,就地打板子。”

楚太夫人也十分不虞。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挖树挖得天翻地覆也就罢了,还挖到邻居家去了,真是嫌他们楚家的风头不够足?靶子不够大?还要再数些敌人来让别人打?——生怕裴舒凡坏了楚家的名声,影响到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的前程,也把裴舒凡专门叫来训斥过一次。

桐叶和桐雪都是夫人裴舒凡的陪嫁丫鬟。两人是裴家的家生子,一起在裴家长大,又一起做了裴舒凡的陪嫁,嫁到宁远侯府。桐叶觉得,她应该提醒一下桐雪。论身份,她们他“骄横跋扈,扰乱民居,以官身压百姓,给朝廷抹黑。”

“给我看看,是什么签?”夏夫人笑着先对老二裴舒兰问道。

“普济寺哪里能和大觉寺比?——光比年头,就比不上。”夏夫人笑了笑,在观音法堂旁边的禅房歇了一会儿脚。

夏夫人心里也欢喜起来,起身从裴舒芬手里接过签,看了看签文,只见上面写着“君今百事且随缘,水到渠成听自然;莫叹年来不如意,喜逢新运称心田”,看上去都是好话。夏夫人压抑不住满脸的喜色,急忙转到一旁的禅房里,找方丈解签去了。

裴舒芳脸红啐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贴身丫鬟,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去,却能生了儿子出来,可见这赵家,家风实在不怎么样。赵家的这位公子,也实在是……”

从自己屋里出来,裴舒芬看见两个姐姐手拉着手从抄手游廊那边转了过来,便立在自己门前,冲两位姐姐笑道:“二姐、三姐,你们的马面裙真好看。”

想到此,夏夫人觉得可以开始提点裴舒芬几句了,“舒芬,我专门把你留下来,是想跟你提个醒儿。我们自个儿家里,人少,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对你们女儿家来说,是福,也是祸。”夏夫人没有叫裴舒芬坐下,就这样正色跟她说起来。

她早就发现,自己空间药圃里生长的草药,就算是大路货,那药效,也不是外部世界里同样的草药所能比的。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裴舒芬也在这个琅缳洞天里,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叫《百草集》的书,对照着这本书,她把小楼前面空地上药圃里面的药草,认了个十之xx。靠着这本《百草集》和药圃里面的药草,她治好了这个身子先天的疾病。

眼下楚文琳的生母齐姨娘原本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妾室,楚文琳便是不折不扣的庶长女。身为女儿身,最重要是要认清自己的位置。齐妈妈是真心疼爱楚文琳,不想她从小就被宠过了头,忘了自己的身份。养女儿最怕是养出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儿,那真的不是女儿,而是讨债鬼来着。

可能这就是命吧。这些道理,齐萱是当局者迷。有了齐妈妈时时在旁提点,齐萱才没有出过大篓子。

裴舒凡笑道:“这话你得对侯爷说,跟我说,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跳字。见桐雪还要说话,裴舒凡有些累了,看着赵妈妈道:“快扶桐雪回屋去吧。别的事情,赵妈妈做主吧。”

一直在后面旁观,默不做声的方姨娘走到前面笑道:“夫人这话说得,难道婢妾就不是人?婢妾可是穿了前儿分的大氅。夫人看看,再合身不过了。”说着,方姨娘轻盈地在床前的空地上转了个圈儿,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两鬓乌黑,一双眼睛更是如同秋水一样莹澈。

楚家为了显示自己特别重嫡庶之别,嫡子、嫡女和庶子、庶女的名字不一样,都是分开排辈。裴舒凡所出的嫡子、嫡女是谦字辈,而庶子、庶女都是文字辈。

裴舒凡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四个姨娘和两个少爷,问道:“大小姐呢?不是说大小姐也过来了?”

裴舒凡却一点都不在意:赵妈妈自己发誓,又不关她的事。自己也不是金枝玉叶,用不着动不动就忌讳这个,忌讳那个的。

楚华谨看了宁妈妈一眼,道:“有事回去再说吧。”

他大步进了自己的院子,却见自己的四个妾室和通房桐雪一起,正站在正屋门外的回廊上,个个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

大齐嘉祥二年,宁远侯楚伯赞的嫡长子,年方十八的世子楚华谨,在京师悄然迎娶了两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刚刚及笄的裴舒凡为原配嫡妻。楚伯赞其时镇守西南,根据大齐律例,他的家人都要留在京师宁远侯府。

楚谦益和楚谦谦吃了裴舒芬给配的药,也有五天了,正是一个疗程的时间。

这天裴舒芬到了宁远侯府,偷偷弄了些从琅缳洞天里寻到的杨花粉,洒在罗帕上,往楚谦益的鼻子下面探了探。

楚谦益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问裴舒芬道:“四姨,是什么东西?”

裴舒芬笑道:“当然是好东西,我们等等看看,是不是有奇迹出现。”

楚谦益莫名其妙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自己回头继续去描红去了。

楚谦谦也在一旁拿了一张细棉纸乱画。

裴舒芬又把那罗帕往楚谦谦的鼻子下探了探,楚谦谦连喷嚏都没打,直接用手把裴舒芬的胳膊推开,嘟哝道;“谦谦要画画!谦谦要画画!”

裴舒芬坐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两个孩子,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两个孩子都没有异样,裴舒芬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已经不会再对杨花粉过敏了。

“益儿,谦谦,我们娘好不好?”裴舒芬觉得这事儿应该让大姐知道。大姐这次应该会明白,谁才是对她的孩子最好的人吧?

楚谦益和楚谦谦欢叫着,跟着裴舒芬和自己的乳娘一起,去了裴舒凡的上房。

裴舒凡看见他们来了,放下手中的差事,把楚谦益和楚谦谦抱到怀里,亲热了一阵子。

裴舒芬在旁笑盈盈地看着,对裴舒凡道:“大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益儿和谦谦都不对杨花粉过敏了。”

裴舒凡吃了一惊,抬头道:“你如何知道的?”

裴舒芬把沾了杨花粉的罗帕拿出来,对裴舒凡道:“大姐请看,这里是极厉害的杨花粉,可是益儿和谦谦刚刚嗅了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舒凡看着裴舒芬拿出的罗帕,微笑的嘴角慢慢平复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乳娘道:“你们是自己去领罚,还是我让赵妈妈带着你们去?”

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和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立在一旁,自从听到四小姐说给两个孩子私底下闻了杨花粉,就开始脸色发白。

夫人吩咐过,不经她的允许,谁人都不可以擅自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吃得东西和闻得东西。因为两个孩子体质特殊,裴舒凡对这些十分重视。她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孩子,便对两个乳娘寄以重望。

“夫人,奴婢看着是四小姐在旁边,不是外人,就没有……”洪妈妈跪在地上,不断给裴舒凡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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