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芝微微蹙眉,说道:“大家一般年纪大小,哪里那么多讲究?”

好在五夫人的余光看到了这边,回头道:“小六,你们俩过来跟爹说说话。”她这一开口,围在跟前的人才退开了些。

----年纪小也罢,娘家败落了也罢,但自己总归是国公府的六夫人,是圣旨亲封得三品淑人。没有道理和以前一样憋屈,应该打起神好好活下去,还要过的恣意一点,才不枉了活这一遭!

四夫人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素面褙子,大约是在自己屋里,打扮的比较随意,脸上也少了平常的端凝之色。旁边是两个虎头虎脑的孙子,贤哥儿和平哥儿,两兄弟年纪差不多大小,正在一起拣棋子玩儿。

玉仪暂时压下疑惑,笑道:“有这样的事?”

昨儿去给小汤氏请安时,罗府女眷的眼神就有些奇怪,自己也懒得一一研究,无非是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故作同情的……,但自己若是托病不去,那就更成一个大笑话了。

可惜……,这个念头只能瞎想一想。

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惑在他心中,今天忍不住再次浮了出来。

其实第一次看到玉仪的人,有可能会觉得她小,但稍稍相处,便不会拿她当一个小孩子看。----以罗熙年的脾气,怎会娶一个事事要自己心的妻子?

细细想来,那一天六爷的话是有深意的,“我已经替你脱了乐籍,另外这座宅子和几个丫头都送你,银子也足够你后半辈子嚼用了。”

惹得对面的罗熙年看了过来,问道:“什么笑话这么逗乐?说出来大家听听。”

鲁国公府毕竟不是孔家,四夫人亦不是阮氏和大太太,损人不利己的事,人家懒得做也不屑去做,更不会叫人拿住明面儿上的把柄。再说自己和外祖母走得近了,对国公府亦是锦上添花,居然早早的就把礼物打点好了,没有一处不妥帖的。

玉仪一样道了谢,略微打量了一眼。

可是做的太露骨又不合适,把前头三位夫人一起请了,合情合理、名正言顺,这里头的区别在于,——是去祠堂拜祭,还是当着小汤氏和众人的面,后一种法子,小汤氏只能人前喝到第四杯茶。

即便来的是仇人,新娘子也不可能在今天摆脸色。

玉仪小时候和外祖母睡惯了的,半夜醒来,常会发现外祖母再给自己盖被,——以她真实的心理年纪来说,豫康公主才更像是自己的母亲。

木槿陪着玉仪过去,让小丫头打来温水,见彩鹃和素莺在旁边服侍着,她便去取了胭脂水粉过来,笑道:“这都是我让人在斋新买的,还没用过,表小姐别嫌弃,先将就用一点擦擦。”

和桂家相比,主要优势在于自己不是卖进去的。

即便是当初没被贬官时,那也没指望能攀上这样一门贵亲。更何况眼下落魄,别说是让孙女嫁到国公府做夫人,哪怕是做良妾,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仪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里,很有几分待嫁的样子,孔老太太那边虽然瞧着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方嬷嬷和彩鹃等人急得不行,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只怕桂家就快要来下聘礼了。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唯一忙碌的,则是像罗熙年这种有职在身的人。

孔老太爷不耐烦道:“好好的日子,一个个哭个什么劲儿?!”

“站住!”玉娇从里面冲了出来,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又是你,跑去老太太哪里告状了?逼死我娘,我和兄弟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估计江太夫人是打算直接退亲的,江廷白无力阻拦,干脆自毁,闹得倒好像是江家理亏了一样。其实江太夫人要退亲虽然狠心,但在这个时代并没有错,如今不仅江家名声有损,孙子又受了重责,只怕连孔家的人都一起恨上了。

“怎么了?”大太太对女儿的反应有些不快,说道:“你也是嫡出,怎么就不能嫁过去了?再说了,你比那丫头不知道稳重多少,正是做长媳的料子。”

最后还是罗熙年找着话题了,问道:“你是怎么被丢下的?”

孔仲庭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那媳妇子想是也往前去了,一时安静无声。

要是泰王知道玉仪所想,多半会赞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当下之际,徐月岚自然不会再提玉仪成亲之事。

于是找到赵荣家的,气鼓鼓道:“你说,最近是不是都因为那人搞的鬼?不就是我们打了她,有本事打回来好了!这么恶毒,可算把母亲给害惨了。”

玉仪微微一笑,悠悠道:“不错,只差最后一稻草了。”

贺婉贞早受了堂弟的重托,回道:“说出来,只怕惹您老人家生气。”

“倒也未必。”马逢春用指甲剔着牙,不时的弹一弹,慢悠悠道:“也得看那孔三小姐长得如何?万一是个丑八怪母夜叉,大爷我可没兴趣。”

“不是我怕。”双珥摇头道:“只是万一大听了不痛快,难免会迁怒到表小姐身上。”略微停顿,“大少爷只当为表小姐着想,好歹和大和睦一点,将来表小姐也多一个好表嫂,婚事也顺当一些。”

孔仲庭沉默了。

嫡妻和继妻之间,不论容貌、情还是出身,全都相去甚远。

如果是,那也是被猪油蒙了心!

阮氏的卧房里,丫头们已经被摒退的干干净净。

“不好了!”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来,“太太,出事了!”

即便罗熙年自己,也没料到真的会再见着玉仪。

玉仪微笑摇头,“没事。”

玉仪有点无语了,这这这……,这是从何说起,回头让人看见,还以为自己把她咋了呢。屋里的丫头早被玉娇撵出去了,玉仪掏了块丝绢,递过去劝道:“好妹妹,快别哭了。”

“已经合过八字,该预备聘礼……”

赵荣家的奉承道:“将来孔府偌大的产业都是老爷的,也就是哥儿的,太太只有享不完的福,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几位姑也有眼红的份儿。”

玉仪看在眼里一笑,朝江锦珠道:“江家姐姐若是喜欢,这盒就拿去用吧。”又叫彩鹃,“另外再去拿一盒新的出来,送给江五小姐。”

玉仪心里有事,不耐多说,便道:“四顺着这条道过去,就能看见人了。”

人虽然留下了,但还得观察一段再派差事。至少也要弄明白她有什么打算,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宁愿到自己这儿来当眼中刺、中钉,也不愿意留在阮氏身边。

阮氏却微微蹙眉,“你别乱来,当心坏了我的事。”

玉仪一阵头疼,板起脸道:“连姐姐们的话也不听了,还学人家撒谎?往后人家说起,孔府的小姐去别人家做客,居然一次喝醉了两个!年纪小的也罢了,大的也这般不懂事。”顿了顿,“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贺婉贞也笑道:“可不,刚还说叫我好好引见一番呢。”

玉清原本就不好意思,见玉华来了,更是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慌里慌张的,倒似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大概是平日里听惯了,玉清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依旧一动也不动的沉默。

“你这老货,还活得这么硬朗呢。”

玉娇则是阮氏唯一的女儿,尽管只是继室所出,但也算得上一个‘嫡’字,再加上从前玉仪不在府中,自然是千金万金的娇小姐了。

玉仪陪着说了几句闲话,原打算起身告辞的,但转而又想到了四夫人,因此没有挪窝,而是交代了彩鹃,等下罗府女眷动身时叫自己。然而等见到四夫人时,人家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表情,本看不出丝毫端倪。

----不由哑然失笑,人家岂会轻易让人瞧出不对劲来?

罗熙年早上参加过朝会,他在锦衣卫是算是高层领导,提前作了安排,下午自然就调班不用去了。一见玉仪早早回来了,忍不住问道:“难得去公主府一趟,你怎么没有多坐一会儿?”

玉仪心道,你娘子我哪里还坐得住?见彩鹃端了清水进来,吩咐道:“等下我自己净面,你们都先下去。”也没有心情换衣裳,看着懒洋洋躺在美人榻上的丈夫,觉得有好多话要说,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罗熙年很享受妻子的关注目光,笑着招手,“过来。”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拦了盈盈一握的纤腰,“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