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四那一番突兀的话,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得出她实际的潜台词,其实是希望自己拒绝这门亲事罢了。

另外还有江家七房的一对姐妹花,袁家的三小姐,让玉仪感到意外的是,上次那个姚四家也来了一位小姐,闺名唤做蕙娘。

倒是这个碧如很有趣,既把阮氏的意思说清楚了,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居然是盼着自个儿留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不小心,两面都不讨好,到时候太太小姐全都得罪了。

阮氏原以为她是来说闲话的,此刻不由猜出一、二分来,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梅夫人若是想见,我这就叫人去请三小姐过来。”

玉仪却道:“你如今是江家四房的当家,只要你过得好,家里面总是盼着多个臂膀的,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姨娘。”

经过一番引见,玉仪见到了已梳妇人头的贺婉贞,回想三年前的一面之缘,眼下几乎快认不出了。

玉华不是爱热闹的子,况且这种花宴因为人多,往往会招来不少太太,成为一场变相的挑儿媳大会。年纪小的还罢了,像自己这种适龄婚嫁的姑娘,往往是被看得最多的,那种被人上下打量、评头论足的感觉,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阮氏倒是给玉清配了一个娘,几个丫头,不过这些人又有什么眼界?况且玉清又不得势,丫头仆妇们都是抱怨连天,哪里顾得上教导小姐?玉清在这种孤立的环境下长大,格便有些沉默寡言、胆小懦弱,更别说有什么见识了。

玉仪露出一脸歉意,“都是因为我要回来,才耽误了太太出门。”

玉仪感觉到马车顿了顿,随后便是一阵响动,似乎是小厮们在拆门槛,紧接着又往里走了一段,只听婆子在外面道:“软轿已经备好,请三小姐下车。”

听到彩鹃抽抽搭搭的,玉仪想告诉她自己还没死,可惜身体完全不配合,好像完全脱节了一样,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

“没规矩。”彩鹃笑着嗔道:“也是我们小姐脾气好,换一个主子,就你这胡乱淘气的毛病,早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刮子了。”

“都记下了。”玉仪心里没有底,自己真的还能够再回来吗?真的会顺利的嫁给表哥,平静的过完后半生?看着面前熟悉的亲人,不知为何微微不安,总觉得这一去便难以回头了。

“母亲……”顾明芝拽着母亲的袖子,撒娇道:“你想想办法,别让三妹妹走了。”抓起案头的孔府人物资料,“你瞧瞧,他们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三妹妹回去了,还不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啊。”

“孔家虽然从前情分薄了些,但要接自家女儿回去待嫁,也是正理。”说话的是豫康公主身边的旧人----方嬷嬷,因自幼服侍公主长大,又终生未嫁,故乃跟前最得力贴心之人。

可是被人算计却不反击,这种憋屈的感觉叫人太难受。

阮氏一向都是不服输的子,一想到潘姨娘有可能正在偷笑,笃定自己不敢对她怎么样,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蹿,恨恨道:“没错,不能留!”

赵荣家的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今儿姚家送了三千两银票过来,让太太太给个准确的日子,该怎么回复他们?”

“急什么?人都在这儿了,还能跑了?”阮氏有些烦躁,事情都赶在一块儿了,压了压火,方道:“姚四今儿不也瞧见了,我这几天正忙着,那件事过几天再说。”一声轻笑,“如今钱都给了一小半儿了,要急也是他们,我们急什么?”

赵荣家的笑道:“可不是,倒是我忙糊涂了。”

“碧如没传回什么话吧?”阮氏问道。

“没有。”赵荣家的道:“我看三小姐是一个谨慎的人,也有几分小聪明,况且她又不知道那件事,能有什么举动?对太太,至少面上情还是有的。”

“不知天高地厚!”阮氏冷笑,“仗着自己口齿伶俐些,就敢当众拿我说笑,再聪明也是有限,到底脱不了孩子气。”

“何须太太费心?不过是一个毛丫头罢了。”赵荣家的低声一笑,又道:“等到京城那边来了消息,彻底断了咱们家的念想,就找个机会,把三小姐的大事给办了。”说着,得意一笑,“等她做了姚家的儿媳,将来就只能事事求着娘家。别说是公主的外孙女,就是亲女儿,也得敬着太太这个母亲,再能耐也反不出天去。”

阮氏心情好了点,笑道:“有了这些钱,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和那位留下的,再凭着我们家的基,总能给娇姐儿说一门好亲事。若是娇姐儿嫁得好,孔家也多一份助力,又有几个弟弟给她撑腰,将来在婆家也不会受委屈。”叹了口气,“也不枉我从小受了那么多的气,嫁人都要比姐妹们矮一等。”

踩着嫡女的头,扶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往上爬,如果女儿嫁得好了,又能让儿子多一个好姐夫。而儿女们都出息了,自己在孔家的地位就更牢固,最妙的是,嫡女还得一辈子看自己的脸色。

继室又如何?元配留下来的嫡女,还不一样的随自己心意拿捏。

阮氏想到这里,心里更是畅快了不少。

赵荣家的奉承道:“将来孔府偌大的产业都是老爷的,也就是哥儿的,太太只有享不完的福,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几位姑也有眼红的份儿。”

阮氏悠悠道:“这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玉仪这边,私下里也不免说到潘姨娘。

方嬷嬷叹气道:“可惜这种事,小姐一个未出阁姑娘家不好掺和,连带我们也不便凑热闹,只盼那潘姨娘有些主见吧。”

做女儿的去管老子小妾的闲事,说出去实在太难听。

玉仪知道自己不方便,也没打算去添一把柴火,反正潘姨娘既然敢闹起来,就应该早打算好了。只要能分走阮氏一些注意力,那就是好的,正要说话,便见段嬷嬷带着栖霞过来请安。

彩鹃领了人进来,自个儿则在门口郑重守着。

玉仪指了坐,段嬷嬷先谢了方坐下,然后道:“姚家一共五位少爷,前头三位都没养大,四少爷是姨娘养的,五少爷是姚家太太的老来子,平日里最是心疼。”又道:“只因五少爷年纪小了些,又一心读书,之前一直由四少帮着管家。”

玉仪听到此处,心下不由一笑。

这也难怪姚四不愿意了,她本来就是庶媳,在姚家处境尴尬,当然不希望妯娌出身太好。不然将来婆婆那边偏心,妯娌的娘家又有势力,自个儿还何以立足?只是她却不想,如今孔府当家的是阮氏,自己是前头所出,这娘家再好也不是那么可靠。

或许姚四已经想到了,只是想弄黄了这门亲事,再鼓动婆婆慢慢挑好的,关键是一个“慢”字,----姚五爷晚几年成亲,她也好再多捞几年的银子。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玉仪的猜想。

但不论如何,姚四并不希望自己嫁入姚家,不然也不会特意暗示。

这些弯弯绕绕玉仪能想到,方嬷嬷自然也不会猜不出,冷笑一声,啐道:“区区商贾低贱之籍,还当咱们会上赶着嫁过去?居然敢巴巴的拉着小姐,说那些混账话。”

段嬷嬷道:“咱们虽然看不起,可姚四却有自己的小算盘。”又道:“还得多亏她不愿意,这才私下透了信儿,不然咱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玉仪静静听了,问道:“那姚五爷可有什么问题?”

段嬷嬷摇头,“这倒是不曾听说。”

“罢了。”玉仪忽而失笑,道:“即便真有什么,姚家也只有掖着藏着的,还能叫人知道?”

况且今古时代观念不同,比方那姚五爷是个好色的,外面喜欢拈花惹草,屋里还有三、五个通房丫头,甚至已经有了庶子、庶女,自己嫁过去只能做后娘等等。

这些在自己看来是个大毛病,段嬷嬷她们却会不以为然。

“这门亲事,姚四不愿意没什么用。”玉仪整理了一番思路,方道:“我想了想,老爷虽然不管后宅的事,但女儿的婚姻大事,总还是会过问一两句的。太太要做成这门亲,至少得老爷答应,甚至老太太和老太爷那边,也得有个体面的说法。”

方嬷嬷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段嬷嬷道:“就是不知道太太有何打算,居然能把这门亲做成了。”

“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说出去并不体面。”玉仪分析道:“能有什么东西打动老爷他们?又或者……”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有什么法子,让我不得不嫁到姚家。”

方嬷嬷脸色一变,“难道太太打算用龌龊的法子?”

“咱们防着一些,平日里也要再谨慎一点。”玉仪心里微微添堵,然后道:“太太到底怎么想,我们是很难猜出来的。眼下能做的就是,怎么样既不损了我的名声,却又能把这门亲给搅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