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说说笑笑,直到出门离去,才不由得轻声叹气,不该放任的时候执意勇往,该脆弱的时候却如此自制,让人怎么说她好。

“让你担心了。”温暖垂头,犹豫了一下,才缓声道,“对不起,那一次……没去看你。”

发作得毫无缘故如山倒来的一场凶猛大病,在去时似抽丝。

她虚弱得连抬手抹虚汗这样的动作,都象足了电视里的慢镜头,是一秒一秒,异常吃力迟缓,喘着气完成。

情绪适度的和悦声线从空气和人群中传导而来,听进她耳中感觉那么陌生,且觉得好笑,又一个美丽的圈套么?还是早就事先演习的标准答案?忽然记起有个作家写过两本书,曾经深爱过,如何说再见。

准三时正,当几道人影从长桌旁边的侧门走进来时,全场起立。

温暖蹲下去,轻轻拥抱她,“今天真的不行。”她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改天,改天我们好好谈一谈。”

记得那时,假日里不管什么缘故外出,他永远与她携手出现,从不会放她一个人落单,而要是他没空,她也没兴趣独自参加什么活动,宁愿留在家里等他忙完来找,久而久之,他们生活的全部就是对方,两人活在甜蜜的小世界里,每日只要有着对方已觉心满意足。

温暖只觉脑袋一阵晕旋,她强迫自己慢慢坐起身。

形势比人强,消息一放出去,还没等高访逐一联系,那些手里握有代中不能在流通市场出售的股权份额的董事已急不可待地上门,就连代中的亲族皇戚们也蠢蠢欲动,都想赶早一步向浅宇卖个尽可能好的价钱。

占南弦瞥他一眼,“据我所知,最近好象有一个人你还真的惹不起。”

和我的心一样深,

温暖轻轻摇头,时光易逝,世事易变,容颜易改,情缘易折,这通通原是世途不可或改。

她几乎想拿筷子摔他,“现在你满意了?!”

在代中为了益众的案子而与各大商业智能软件商逐一询谈的时候,他暗中指示ods的总经理亲临本城,以极优惠的价格和完善的售后服务承诺,欲擒故纵地去和朱令鸿面谈。

考虑过后,她还是随高访回了浅宇。

按了半小时对讲门铃始终没人应答,她终于肯定朱临路是真的不在家。

入目便是“就温暖和占南弦在网球馆内公开接吻一事,今晨朱临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大方承认,早在半个月前已和温暖和平分手,但就强调分手原因与占南弦无关……”

他垂下眼睫,吻了吻她散落在枕的发端,“和你无关,那是一场意外。”熄灯将她拉进膛内,“我真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你……天亮之前,你别想再有时间入梦。”

“你希望是谁?”

她抬眼看去,球场对面那个顶级包厢里依然空无一人,在馆内几乎爆满的情况下,那十八个空荡荡的座位确实显得有些刺目。

她没有回头,无比平静,“都过去了。”

她的语气十分冷淡,“我先出去把文件重新准备一下。”地迅速退后,远离到他可触及的范围,抬起的清瞳里闪过无声伤怨和浓浓戒备。

温柔一怔,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了,无端端发什么脾气,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她孤独一人在黑暗的路途中已经彷徨很多年,好不容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也许那是虚无的海市蜃楼,也许那是她自欺欺人的幻觉,也许当她终于到达时它早已熄灭或飘走——只请上天原谅,请让她飞蛾扑火一次,如果结局真的会是在这逐渐火燎火烧之中化为灰烬,她亦算死得甘心。

他点点头,神色如常,视线依然专注于正在批阅的文件上,仿佛一点也没觉察到还有人迟疑地站在桌子对面,她脸上刹时显见一丝羞辱和局促,见投入工作的他完全心无旁骛,她垂首,无言地咬了咬唇。

也许,这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

之前他连薄一心的手都没有牵过,然而那一刻,心口一种麻木了的痛令他当着她们全班同学的面与薄一心拥吻,温暖被堵在座位里,他就是要她看,直到他和薄一心热吻完手牵手离去,背靠墙壁的她才得以走出来。

闻言朱临路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不枉我疼你一场,真乖。不过暖暖,你现在还不能辞职。”

“你的意思是,临路被他叔叔和堂弟架空了?”他从来不和她谈公司里的事,她又很少在外走动,所以这方面她对他的了解并不比其他人还多。

“怎么外面都没有人知道?”作,自然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她努力回想还有没有哪个人的电话是她记得的,高访管惕丁小岱杜心同……一刻钟后她不得不接受一个让人吐血的事实,她有限相熟的几个人的联络方式,全都记录在电子手帐里。

占南弦浅笑,“看上去她是。”

只有高访明白不过来,“什么一生——”

“餐厅不开还有私人厨房。”看她不动,他翘唇,“胃不痛了?”

他一把扣住她手臂,“我不明白,你既然可以不计前嫌为郭如谦和杜心同另谋出路,为什么独独对我有所介怀?”

丁小岱摇头,“我早就不是晕道中人了,只不过他一日不回来,我就一日见不到意中人,唉……”

她举棋应对,飞快看他一眼,他低垂的长睫倏然一张,捉住了她原本打算掠过的眼神,她只觉整片脖子都潮热起来。

朱临路倏地把她整个抱在怀里,以夸张无比的口气道,“占总这么早?不会象我一样刚好路过吧——”

“你看,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被人陷害到那份上还一声不哼,“是不是我就只能赚钱和你共富贵,在你有事时就不能和你同患难?”哪怕她可能帮不上忙,告诉她一声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一刻钟后占南弦也来了,一边轻声讲着电话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神色难得一见地温柔,专注得经过她的桌边时也没有留意到她已经来了,直到推门走进办公室之后才意识到什么,折返回头,敲敲她的桌面。

“别担心,说清楚就没事了。”这把回应的和悦男声,似亦不陌生。

“唱。”

温暖径直走进电梯里按上关闭键,从来没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梯门闭合的时间如此漫长,缓慢得令她想钻进钢壁里躲起来,以避开外面四道盯紧在她身上的视线。

起来,“怎么会是她?!”

“知道爸爸出事的那天,她和我一样都呆在了当场,但仅仅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她好象就接受了现实,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那一幕,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追悼会了?得挑一张爸爸最喜欢的照片。’”格不是一贯这样?”

“临路,他能把浅宇发展到今天肯定有他过人之处,你别玩过头,小心引火自焚。”

“我们公司的网络管理系统功能非常强大,这幢大楼里任何一部电脑在任一秒发生过任何作,后台都有日志记录,其中邮箱和电话分机更有独立的监控系统,不过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公司成立十年来从没有查过谁,由于今天事出特殊,我查了你的邮箱。”

不等她答话他已合上车门,穿过川流的车辆消失在人行道上。

“是啊,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我送花送了那么久却到现在才来人,是在和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