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轩辕望点了点头,即使这一点关系到扶英剑技的兴亡,自己也不得不全力应战。

轩辕望则呆呆看着远去的魔石车,这呼啸而去的大铁车拖着十节车厢,隆隆声即使是隔了老远仍可以听到。轩辕望的目光顺着地上铺着的轨辙延伸向远方,据说扶英大多数城市都已经铺通了这铁辙,从贵立至河门,原本需要三日才能到达的路程,如今却只需半日。若是余国也能如此,那无论是外出游玩还是经商,都将方便许多,可惜的是,到如今为止,余国还不曾建这样的铁辙,赵王以自我流放性抽的出使扶英,换得修建东都开定至唐港长不过百余里的魔石车轨,却因为要经过百姓的祖坟而陷入进退两难之中,余国的百姓为何就是看不出这世界终究要被魔石之技改变呢?

崔远钟思来想去,终于将这些烦恼抛开,过几天老师应当回来了,那时自己可以向他询问这些问题。

“厉害。”老人轻轻击掌叫好,外头的喧哗这时更大了,一个混身浴血的扶英人忽然自侧门冲进这个院子,跪倒在院子之中:“大人,京城都检的人来了!”

与才十五岁的石铁山不同,崔远钟长期跟随在华闲之身侧,柳孤寒从小自立,二人的心智,已与成人无俩。阳春雪这孩子式的动作,却让二人都深思起来。

“阁下尊姓大名?”这个平道一行事从容不迫,轩辕望抬剑行了个礼:“剑道门下,轩辕望。”

“老师方才说了,近来我们学业进步得快,今日下午就放假让我们休息,绯雨,今天我可以陪你一下午啦。”

“小姑娘可怕?”轩辕望与柳孤寒禁不住对望了一眼,崔远钟哼了声,道:“这全余国会馆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女子,你们昨日将这小姑娘扔给我们,你知道为给她找个住处我们到多晚才结束么?这倒还罢了,最可恼的是,这小姑娘还逼着我与铁山讲故事唱歌她才肯入睡!”

这声呼喝让轩辕望拔出剑来,看来是余国人与扶英剑客间的比斗,那么自己自然要帮余国人了。这个念头一起来,轩辕望立刻摇头:“不对,不对,不可以国别来评判是非,老师的仁者心剑以真公义为法,我虽然剑技未成,也应该讲究这个公字才是。”

对来自大余国的使者,扶英的接待至少从表面上看还是很热情的。执政的宰相原秀泽虽然不曾亲自来迎,但主管外务的礼务相藤西行却自扶英都城河门城赶来了。毕竟,赵王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登上扶英的神洲大陆的王子,而对于向来存在于神洲上大一统帝国的阴影下的扶英,要想真正摆脱对大余国的敬畏,还必须有一个过程。

柳孤寒心重重跳了一下,虽然心里本能地浮起“好大口气好大道理”的讥讽,但这段话在崔远钟口中说了出来,再与这些日子来他对华闲之的认识相应证,他不得不承认,崔远钟的这段剑理着实有几分依据。

华闲之心中一惊,轩辕望突然而来的暴发,在他心中也引起疑惑,他快步来到轩辕望身边,探了探轩辕望的脉搏,心中又是一颤。轩辕望的伤虽然没有柳孤寒那么重,但也需要静养,而且他分明已经精疲力竭,按理早该不能动弹了……

“哼,终于擒住他了!”

他快步冲向崔远钟处,崔远钟抢攻几剑,将方林等逼开,他知道论实力轩辕望无法接下方林,但轩辕望有连华闲之也称赞的精妙剑式,或者可以出其不意取胜。乘着对手退开,他摆脱纠缠,与轩辕望擦肩而过。

想起那一晚华闲之手中空空,自己却感觉到他凌厉的剑气,柳孤寒轻吸了口气。他转过身,出了华闲之病坊。华闲之脚步也不见得怎么疾,但柳孤寒无论如何加速也无法摆脱他。

“臭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不是,我还不够资格。”石铁山见他一瞪眼那大汉立刻闷声不响,看来他自称是那大汉师傅倒不是唬人的。

“哈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让两人间太僵,唐玄风师徒是师傅策略不可缺少的一环,而柳孤寒,则是一枚极重要的棋子。因此他又笑声打破了僵局:“柳兄弟,外头冷了,何不进来烤烤火?”

石铁山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道:“赵王相国府的在大街上骑马,撞翻了别人摊子,我骂了声,他们便揍我。”

当一切安置妥当,轩辕望拉着车又奔回华闲之的病坊时,绯雨坐在车位上,若有所思。

轩辕望吸了口气,手中剑上青光隐隐,象游龙一般跳跃。华闲之看了双眸一闪,心中飞快地掠过“十二品的剑技”这个念头,果然,轩辕望在疾退之时,手腕一摆,那神奇剑式的第十种变化应手而出。在崔远钟那几乎织得密不透风的黄金剑芒中,十余道青光在铮铮剑鸣声里贯了出来,崔远钟迫人的攻势立消,他一翻身,这透过黄金剑芒的十余道青光自他身体上方掠了个空。

轩辕望回头看了看绯雨,她已经消失不见了。轩辕望心中有些怅然,但对华闲之剑技的向往又冲淡了这种怅然,他苦笑道:“我离开了董师傅。”

“吆,翠丫头,看上这个拉车的傻小子了?”一个外出的姑娘见了这一幕,咯咯娇笑起来,轩辕望脸腾地红了,忙不迭地将碗递还给翠儿,拉起车子就想跑。倒是翠儿毫无羞涩,她银铃一样的笑声,让轩辕望跑得更快了。他心里倒有自知之明,翠儿在这天香楼中是管事的丫头,再过几个月只怕也要成为接客的姑娘了,她见过的富家子弟风liu才子多如牛毛,象自己这样又穷又没本领的傻小子,她只不过是同情罢了。

盛极而衰,亢龙有悔。盛极一时的大余王朝,不,这个兴盛了三千年的帝国,已经到了这一刻么?

轩辕望上向拉起车把,那个胖子是如此之重,大约可以比过三个正常人了。他咬牙切齿才保持住车子的平衡,深深吸了口气后,不顾肚子咕咕的抗议声,轩辕望终于拉着那车子慢慢向前移动了。

董千野左手执剑,而色狰狞地扑向蹲在地上的华闲之后背,这一下并不是那神奇剑式,而纯粹是他八臂剑门的快剑了。华闲之听到轩辕望的呼声,向他这个地方微微笑了笑,身体同时前翻,在极小的空间内转过身躯,顺手又拾起了地上的剑。

轩辕望悚然抬起头来,道:“大奸大恶之徒,表面上所作所为却接近圣贤?”

仲裁的铜锣声此时才响起,仲裁扔了铜锣,抢先一步来到轩辕望身边,轩辕望已经晕了过去,腹部被柳孤寒狭锋剑贯入至少两寸,也不知伤及内脏没有。仲裁慌忙替轩辕望止血,而柳孤寒则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微微露出茫然。

轩辕望微微叹了口气,想了许久,依旧不曾想到对付那柳孤寒的方法出来,若是上去便一轮快剑疾攻,以那家伙的个性来看,他定然会拼着挨自己一剑也要一剑将自己杀死,而自己却不可能招招都是杀手,毕竟,象柳孤寒那样冷漠而平静的杀人,不是自己能做得出来的。

心念一转,八字胡男子哑然失笑:“我管这些做甚,这少年与古月明谁胜谁负,都将是远钟的劲敌——这少年对剑技的敏感虽是令人惊叹,离远钟所说轻易击败凤羽还相差太远,莫非这轩辕望背后还另有其人?”

此刻,轩辕望心中想的,便是自己究竟要为何学剑。

轩辕望被他拉着连接走过了几个斗场,董千野都只是冷冷瞥上一眼,脚下却绝不停留,二人径直走到了丙寅斗场。

“真象座山一般!”轩辕望暗暗吃惊,这一战看来并不如第一场惊险,也不似第二场那般好看,但两人剑路正好相克,反而让轩辕望更觉得吃力。

“谁是东都年轻第一剑?是你吗,凤羽?”

“这样一闹,今天的比试只怕没有想象的好看了。”华闲之在甲子组中,他微微苦笑,这英雄会本是他向赵王提议的,只不过没想到向来好事的赵王将英雄会办得如此声势,更没想到赵王先声夺人,用魔石之车与魔石之枪将众人全都震住。这样即便是别有用心想做些什么事的人,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在那两个神机营的魔战士枪下逃生了。

“又是那个叫轩辕望的,自从十余天前他击败了无极剑门的王修与纯阳剑门的吕长春,每隔一日便去寻人挑战,今天猴形剑门的查玉宝也败在他手中了。”

“哈哈哈哈不过是学了我一些皮毛而已,便将你惊成这个样子。”董千野得意地笑了,“说起来,这还是望儿第一次正式与人交手,难免有些心虚。”

“轩辕望,你怎么在冬天里用冷水洗澡?”

“正是啊,我们笨阿望倒也聪明了一回嘛。”绯雨轻笑着,“阿望,要让施卓然不能用那一剑式做坏事,你就必须在英雄会那个他无法脱身的时侯击败他,让他永不能用剑。”

“施剑匠方才击败我徒儿的那一式,是哪一剑门的绝技,唤作什么来着?”章日升脾气急躁,虽然想拐弯抹角从施卓然处得到那一剑式的奥妙,但心中一急,却直接将念头说了出来。

“怎么?”

“绯雨你什么时侯出来的?”轩辕望此刻心情极好,见了绯雨模模糊糊的影子时满脸都是喜色。绯雨瞧他看见自己竟如此高兴,心中一慰,下面挖苦的话便没有说出来。轩辕望道:“绯雨,你看师父终于传我剑了!”

轩辕望猛然想起,自己刚入门时将证明自己来自何方的路引交给了董千野,想来那时董千野便防着这一天了。他心中涌起一阵激愤,倒不是为了董千野骗了他,而是为董千野身为剑师却如此下作。

“正是,我将华先生的对策转呈赵王,赵王殿下深以为然。赵王虽在诸王中较得陛下喜爱,奉旨坐镇东都,但究竟不是太子。如今太子与楚王秦王争嫡,赵王必不能自安,陛下春秋已高,若是有什么变故……”

“上次在丁叔家里我昏过去三天……”轩辕望猛然记起此事,不由得扯紧衣服,戒备地看着绯雨,他发现比起初次见到时,绯雨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些。“你没有对我怎么样吧?”

那起先敲铜锣的汉子苦涩地摇了摇头:“三师弟,四师弟,你们也来个。”

“管伯,这路上很太平啊。”

回到丁垂云院子,轩辕望发了一会呆,终于进门。丁垂云屋里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主要还是那柄邪门的剑。轩辕望从墙上摘下剑,心想什么时侯给剑配上剑鞘才好。

似乎从轩辕望的表情中看到了他的想法,这个眉宇不清的女子微微点头:“你还算没有笨到家。”

“丁大叔,你别再喝了。”想了半晌,轩辕望终于道,“胜负只是一时之事,大叔你何必放在心上?”

魂不守舍的轩辕望出了厨房,木然走回自己屋子,将那柄剑掷入床下。幸好大厨忙于自己的事情,不曾见到他手中多了一柄剑。

“那就没有了……虽说华州建府已久,但历经战乱,留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道人是天吾洲术士中的一支,轩辕望并非没有见过,但这个道士出现的太突然,让他禁不住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崔远钟心中一动,这皇储虽然威严直率,但终有些轻浮,他不知皇储曾在泰西生活十余年,身上自然沾染了不少泰西人的习惯,看在神洲人眼中是轻薄无行,但在泰西人眼中则是再自然不过了。

大厅旁的一个侧门无声地推开了,一个身着泰西样式军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龙形虎步,顾盼间不怒自威,年纪至多不过二十五六,混身上下透着股阳刚之气。柳孤寒目光在他进来之时便盯在他脸上,他的剑技至阴至柔,与这男子散发出来的气质正好相克,因此他对这男子也就分外留心。

紧接着第二个人也走了进来,这人身躯修长,体态风liu,长发如丝般披散在肩上,眉宇清秀,乍看去倒有六分象是位年轻女子,他穿着传统的扶英衣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上去便有种让人亲近的感觉。轩辕望心中一动,这人的剑技,必然与其人相若,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当第三人走进来时,轩辕望目光一凝,倒吸了口冷气,惊呼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