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又要杀人!”仲裁是剑会指派的不曾参加英雄会的剑艺高手,未能完全拦下柳孤寒的剑,这让他羞怒不已。

剑光青冷,象是秋夜里自苍穹中坠落的星河,象是万仞高山上飞落的瀑布。

英雄会在众人盼望中终于到了,参与者太多,以至于赵王动用了王府亲兵的校场来作斗剑的场地。师徒共三十二组同时开始,都是残酷的淘汰战,只要负了一场,便被淘汰出局。

此刻轩辕望是越战越有信心,奇招妙式层出不穷,吕长春被他剑式逼得施展不开,也起了争胜之心,他手中剑式蕴含的力量越来越大,到后来他剑发出淡淡的金光,温旭如春日的剑风不断逼向轩辕望。

“噗”一下,王修的剑自轩辕望左臂上擦过,带下一块衣袖来,轩辕望只觉臂上一痛,再看王修剑上,血珠飞洒而下,原来他左臂上已经受了伤。

“你第一个欠缺是自己总是不相信自己,每每我与你论剑,你都能举一反三,但你在提出自己见解时,总有些畏首畏尾,我们师徒试剑时,你一见我出剑便怕了几分,所以束手束脚。你这个毛病不改,若是遇到与你剑技相差无几者,败的十之**是你。”

轩辕望觉得这沉默让他十分尴尬,便问道:“绯雨,你说那施卓然是怎么学到那一剑式的?”

章日升也觉得有些尴尬,他今天原本是想挑了八臂剑门,让弟子唐玄风在东都扬名,好为即将到来的英雄会制造声势,但由于施卓然那神奇一剑,让自己的目的成了一场空。如今施卓然与董千野反目,自己正好可以乘机习得那神奇一剑,这一趟来得也不算失败。但无论如何,他究竟有些理亏,因此只是微微一笑:“董剑师,今天我多有冒犯,改日定然登门请罪。”

“让章剑师见笑了,我与这几个徒弟许久都不成练剑,只是做做我的砖瓦生意养家糊口,自然比不得剑师高徒得天独厚。”虽然心中不愉,但董千野此刻还不愿得罪章日升,因此含糊其辞想将这事一笔带过。

轩辕望吃了一惊,元始皇帝之时,各位王子都有自己的剑艺师父,但这几十年来,皇家以文治国,再也不曾聘过剑艺师父,连带着达官贵人们也少有学剑者。而这赵王是当今皇帝爱子,若是他请了剑艺师父,天下剑客确实能扬眉吐气一回,剑艺之衰微,也许会因此而改变。

“阿望,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啊。”绯雨从假山石上跳了起来,道:“你看你来了都一个月了,他教过你什么没有?”

“呵呵,将剑客分为三十六品的理论尚不成熟,我还需要仔细推敲才成。”老师微微一笑,他正把脉的老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师徒二人的闲扯,这时也插上一句嘴:“华先生医术剑艺,天下无双,应该建一所大宅院,一边是华先生为人看病,另一边是向华先生学习剑艺的弟子。”

“不是。”凤羽沮丧地低下头。

轩辕望挤在人群中东张西望,虽然自幼孤苦让他很早就知道保护自己,但在这繁华的街道上,他仍然禁不住自己好奇心的驱使。

“我害得阿望离开云想,应当受罚。”剑中女子自然而然地变了称呼,“阿望,你说该如何处罚我?”

他有些泄气了,想回屋子里去,但心中又一动。那天他曾被剑带到一个竹林的幻觉中,竹林中那人的动作缓慢,他现在还依稀记得。

“哈哈,小孩子就想进城玩。”丁垂云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阿望,这意味着天下的车运行都得关门,天下的牧马人都得失去饭碗呵。这些年来,魔石机械一块块地蚕食百姓赖以生存的营生,以往要十多个人的活儿,如今只需一两个人就可以干得好好的,以往在战阵之上要靠个人的武学搏杀取胜,如今一个三岁的娃儿也可以用魔石兵器在二十步内取一个剑匠的性命。阿望,这个时代,不是人的时代啊,是魔石的时代了!”

当他清醒过来再望向丁垂云,这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他手中空空,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剑已经断成数段,被弃在地上。

“想来轩辕小哥有自己的理由。”傅苦禅轻轻拍了拍轩辕望的肩膀,“如今这个时代,也已不是一剑在手无往不利的时代了,放弃这剑倒是明智之举。”

这队人中,为首的是四个彪悍的壮汉,看那模样,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保镖”四个字了。轩辕望微笑了一下,把目光向后面看去,一匹黑色的骏马上,一个小巧灵珑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悠然地摇晃着自己的双足,东张西望看着围观的人群。

轩辕望略带沉重地想。他舒展了下身躯,念头又回到了方才的那个梦里。

轩辕望东张西望,不知师父是何意,只见董千野脸上的喜悦全然不见,换成了皱眉凝思的神情。顺着董千野的目光望去,斗场之中留下许多脚印,而董千野便是在注视这些脚印。这让轩辕望大奇,也仔细揣摩这些脚印起来。

良久,轩辕望收回眼神,却发现在丙寅场外除了他们师徒还站着四五个人,隐约似乎是东都参加英雄会的使剑好手,个个神情都和他师徒一般,都在仔细揣摩那地上的脚印。如果是平时,轩辕望会觉得有趣,脚印有何好看,但现在则不然,他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缭绕不去。

“走吧,望儿。”董千野脸色凝重,但他发觉其余四五个人后,嘿嘿笑道:“不知道他下一场是诸位中的哪一个啊,回去后好好加练吧。”

那几人显然不愿与董千野争执,与其同这个向来嘴巴就损的市侩争吵,不如多揣摩一下那个人。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人,岂是多揣摩能将他如何的。

今日的比斗已经结束了,下午是留给这些参与英雄会的剑客们休息之时,最初参加斗剑的两百四十八名师徒如今已经只剩余三十二名了,被击败者不仅仅是遭遇淘汰,更有十一人不治身亡。施卓然的弟子柳孤寒的三个对手两死一残,是今日下手最狠的。

“望儿,那个脚印,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将朱顺等弟子打发走了,董千野与轩辕望坐上人力车,董千野问道。

轩辕望盯着前方人力车夫的背影,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人力车夫是自魔石技艺渐渐推广之后渐渐兴盛起来的,那些由于魔石技艺而失去生计的百姓,许多都拉着这简单的小车,满大街地招徕顾客,到得后来,象京城和东都这样的大城里,都有几家人力车行,专门将小车租与车夫,赚得的一点血汗钱车行老板要从中扣除大半,但仍有大量壮男挤入这一行当中来,甚至一些十六七岁的少年,为生计也不得不如此。拉着轩辕望的,便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虎头虎脑的少年。

“望儿?”

“哦,师父。”轩辕望道,“我看那些脚印,一直觉得奇怪,那里共留下三个人的脚印。”

“这有何好奇怪的?”董千野故意考较道。

“斗场地面原本是军队校场,被踏实了的,这冬天里地面冻得有若坚石,能在上头留下脚印,可不容易,弟子驽钝,便是全力也做不到这一点。”轩辕望道,“平常斗剑,绝不至于留下如此深的脚印,只有出剑者竭尽全力才能如此。那脚印不是三双,而是三组,每组至少有十八个,多则有二十一个,每一步便意味着全力攻击一剑或是全力守了一式。能连着踩出十几二十个如此深的脚印,其剑技之高可想而知。”

“嗯,还有呢。”

“最让人觉得出奇的,是弟子看了那些脚印方位,由那些脚印方位可以推测出当时脚印主人对手的方位。只是,在对手方位上,竟然无一个脚印,这只有一个可能,对手极轻松,甚至不曾运足力。”

“能看出这些,望儿你很有长进了。”董千野微闭上眼,过了会儿,他道:“其实,那些脚印对着的人,根本一步也不曾移动,便是站在原地之上,随意挥洒,将这三位剑艺高手逼得必须全力应付,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败下来。”

“师父,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轩辕望忽然主动问道,在于向来老实的过份的他来说,敢主动提出这样的疑问,实在是极大的变化。董千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道他是对那神秘者极感兴趣故有此问,他却不知道,在这英雄会的不断比斗中,轩辕望心思成长得极快,隐隐对于他这个师父,已经有些失望了。

“大约两年前……不,快三年了。”董千野慢慢道,“东都剑艺中人曾有过一次比试,那是为了评定剑号而进行的比试。”

轩辕望知道,剑会每过若干年便在某个地方举办这样的斗剑,以评定剑客是达到了剑匠剑师还是剑宗水准并授予相应剑号。但这样的比试有严格的限制,最为人所诟责的是不到三十岁者,便不能参与。

“那时我已经是剑师了,吕长春便是那一次被评为剑匠,施卓然也是。”董千野颇为自得地道,“往年这样的剑赛大多波澜不惊,但那一年,却有个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人闯进剑赛中,连败参与评剑的各门剑客,便是已经获得剑号的剑匠、剑师们,面对他的挑战也都一一败下。他连胜三十一人,竟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十一式。到后来,东都数百名剑艺好手,竟然没有一个敢面对他的。”

“那人如此厉害,难不成是位剑宗?”轩辕望知道董千野一直没对自己提过这事,那他自然也败在那人剑下了。

“不,不是,那人连剑匠都不够资格。”董千野苦笑道:“那人当时不过二十五岁,连参与剑匠评定也还差五年。”

“啊!”轩辕望大吃一惊,虽然这些年来剑艺日衰,如今的剑匠剑师已远没有二十年前的水准,但能在二十五岁的年龄里便将东都所有剑匠剑师都击败,真可谓之壮举了。轩辕望心中怦怦直跳,自己若是也能习得那人一般的剑艺,那么……那么绯雨便不会对自己失望了吧。

“那人也参加了此次英雄会了。”董千野下一句,不出轩辕望所料。

“就是那个不曾留下脚印的,他叫什么名字?”轩辕望迫切地问道。

“华闲之,华闲之……”董千野极不情愿地吐出这个名字,那拉车的车夫听到这个名字颤了一下,禁不住插嘴道:“华郎中?他可是好人啊!”

“小子拉你的车,插什么嘴你!”听到这个车夫也知道华闲之,董千野咆哮道。

“华郎中是好人!”那少年极倔,忽地将人力车停了下来,拉着董千野的车夫也不得不停下来。那少年瞪了轩辕望一眼,喝道:“下来!”

轩辕望莫明其妙,道:“什么?”

那少年车夫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拉你了,你们说华郎中的坏话!”

董千野嘿嘿冷笑:“既是如此,你也就别想要拉车的钱了。”

“不要就不要,你们会使剑有什么了不起!”这虎头虎脑的少年拧过脖子,不屑地道,“华郎中闭着眼睛,也能胜过你们。还有你,远钟大哥一定会打败你的!”

见他指着自己,又提到什么“远钟大哥”,轩辕望有些莫名,拉董千野的车夫这时接过话岔:“大山,你少说两句。二位客官莫怪,这小子自幼没有父母管教,华郎中曾救过他一命,故此容不得别人说华郎中半点不是。”

董千野上下打量着这个被称作大山的少年,眼睛停在他右手时顿了一顿,因为那少年右手拇指食指间厚厚的茧,让董千野明白了一件事。

“你这小子,也学过几天剑吧。”董千野慢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