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八美图 > 第十三回 月姑寅夜走山塘 上卿忿怒命归阴

柳大娘正在盘问之际,只见丫环叫道:“大娘不好了,小姐死去了。”

何沧海不知缘故,心中大惊,员外忙问说:“何事如此慌忙?”

说罢,双手把月姑抱祝月姑此时身不由主,只是两手乱挣,不觉云髻斜垂,头上凤钗坠落,又不敢高声,又怕又惊,又怜惜才郎;被树春搂抱在床,手摸鼻嗅,百般调戏,做下多少风流。便道:“我与你解带宽衣,卸下红妆,同床共枕,齐赴阳台相会好么?”

众姐妹一人一句地劝;独有柳大娘没一句话儿,只是呆坐看她。哪知金定性如烈火,决不允从,说道:“众姐妹再若多言,我即时就寻死路。”

树春称谢道:“既蒙伯母美意,烦贵介到姐夫家去取一套衣巾。”

列位听说,今日两个教师,却不知树春在此,预先带得器械,只因今朝胜会恐有什么相争之处,特带些军器来护身。兄弟二人,把棍不分上下乱打,树春此时虽有勇力,怎奈船小,况又军器全无,只有两条铁臂招架。船家吓得魂不附体。柳兴虽有些本事,到底不是两个教师的对手,而且船小不能稳足,东一侧西一侧,一发难以抵当。满身被乱棍打伤,疼痛难忍,不期船身一侧,翻了一个斤斗落在水中,幸得烟雨楼旁有一许太太故宫,那许太太二百年前修行念佛,到后来未成正果,归西阴录不散,仍然修道。那柳兴虽是个小使,然后来也有发运之日,所以今日落在水中,不过一时之厄,许太太用了法力,暗中解救得全性命。树春看柳兴被打落水,高声大骂:“你这两个狗才,打死了人,不要偿命么?”

众姐妹应声领教,各扶着梅香小使,在河埠下船而去。把船窗托起,观看四面景致,往南河而进。且按下八美一边,再说柳树春那夜在张永林书房安歇,心中呆想八个美人,叫柳兴先去睡,自己独坐灯前,将近二鼓,自言自语道:“我移墨珠虽然没了,如今却有八位妻房,倒也罢了。我看那丹青描的八美图,八人容貌,世间罕有。华太太相赠,她说待我鳌头独占之时,讨了封诰,回归故里,来娶八位姑娘。不是吾夸大言,将来功名,在吾掌中。但是我柳涛,一妻一妾,也足够了;再不然,三房四妾亦可,如今天赐我柳涛一夫八妇,柳涛!你一人如何消受许多妻房?”

众人皆惊得个个把舌头伸出来道:“这孩子想不能保得性命了!”

太太道:“这是姓柳传家之宝,无端谋藏,于礼不该。快拿出来还他。”

树春骂道:“休要多言。”

树春道:“小生姓柳名涛字树春,家在杭州钱塘县居祝柳兴你可扶老娘娘起来。”

众僧道:“他是云游过路的,去向实系难定。”

员外道:“怕他不肯来,空费往返。况大相公这等光景,那里待得许久!”

安人拭泪道:“今夜先请一个医生与孩儿诊视。然后去苏州请何相公,多送他些银子,表叔必定肯来。”

员外说道:“事已至此,昌德你先去请个医生。”

昌德即时行出外边,一见门多已开了,心中疑惑。再到大门,连大门也是开的。昌德大惊,连忙闭上大门,奔到书房而来说道:“员外不好了,家中被贼入内,把门一重重开出去,不知偷了什么东西逃走。”

安人心下明白,员外正苦上卿之病,呆呆在书房立着。忽闻此言,应道:“人若要死了,一齐偷完了,一并了局,不干我事。”

安人假意道:“员外,你到自在说话。”

便叫众丫环各执灯盏四处照看。众丫环小使各执灯笼周回乱照,照到高楼之上,单不见了小姐。安人假意着急盘问秀梅,秀梅假意应道:“方才小姐打发我到书房看视大相公,如今不知小姐哪里去了。”

安人即走至书房,招了员外出来说道:“女儿如今不知哪里去了。”

员外闻言,气得暴跳如雷,大怒骂道:“一定是你通风,放走了这贱人,还是要来愚弄我!”

安人道:“员外何出此言?我和你年老夫妻,安敢相欺?”

员外又吩咐众家人女眷:“各处分头寻找,若拿得这贱人,我一时就要处死,方消我的恨气。也免出丑败坏家风。”

安人悄悄吩咐众人:“不必去寻。员外若问,只说寻不见,我各赏你们每人一锭银子。”

众人听见安人如此说,大家一齐去睡了。再说月姑若是懦怯之人,安人安肯放她出去?就是月姑也不敢逃走。然她虽是个女流,欲胜过英雄之汉,所以安人放心,并不挂虑。那月姑出了后门,一头走一头想道:“母亲叫我暂到华府安身几时,想我有孕在身,何面目向人?不如不去华家为是。若说张金定处,柳郎现在她家,我此去岂不羞杀。虽然七位姊妹,哪一家不留;只碍我有孕在身,无颜对人。如今算来,他家俱是去不得的。左思右想,无处安身。不免且在这里坐一会,再作道理。”

忽见那边有所玄僧庙宇,待我近前参拜一番,即行至庙前道:“今沈月姑逃难到此,本该进来参拜才是。怎奈身中有孕,不敢亵渎神明,只得远远诚心一拜。暂借庙旁坐片时。”

拜罢即合着眼睛席地而坐。那昌德去请郎中回来见一人坐在一旁,连忙把灯一照,却不是别人,正是月姑小姐。月姑见是昌德,心下忽惊,必是我爹爹差他前来追赶,要拿我是实。忙将身躯一扭,左手一撇,把昌德翻个斤斗,跌倒在地。昌德爬起来道:“小姐为何使了这般家伙?”

月姑道:“昌德,你可是员外差来赶我的么?”

昌德道:“小男是员外差来请郎中前来看视大相公,一路回来,不期遇着小姐。未知小姐连夜要往何方?”

月姑见昌德不是员外差来赶的,即放了心说道:“员外为人糊涂耳轻,不知听了大相公说下怎么事,无端今夜三更时分,要害我性命。幸得我母亲通得此信,我故此连夜逃走。若你回去,切莫露我风声。”

昌德道:“小姐还是同小男回去的是。”

月姑道:“你不晓得的,自古道好马不回头。我若归家,性命决然难保。”

昌德又问道:“小姐如今未知要去何方?”

月姑道:“我好似逃脱出笼禽鸟一般,焉有身的定所?”

昌德道:“小姐何不到众姐姐家暂住?”

月姑不肯,昌德心下一想:安人平常待我不薄,今日小姐有难,应该相助才是。待我想一个安身之处,方好保全。况小姐是个单身女,岂可走遍天涯?想了一会儿道:“有了,我苏州有一个姨娘,名叫赵二娘,是个孤孀之妇,卖茶为生。我与小姐同去苏州,且在姨娘处暂住几时,然后再作计谋。”

月姑应允,昌德见月姑首肯,即说道:“既如此,小姐权坐片时,待我辞别员外就来。”

月姑叫声:“昌德,你不必哄我,此去必然报与员外知道,前来拿我。”

昌德应说:“小姐不要疑心,只因大相公今宵病势凶险,员外安人差我去请郎中与大相公把脉。我说嘉兴没一个高手的郎中,除非再往苏州请了何相公前来看视才好。如今我回去与员外说知,便要去苏州请那何相公,我与小姐同船齐到苏州,岂不两便。”

昌德安慰了月姑,一直回来,来到书房,员外安人问说:“郎中怎的不来?”

昌德道:“朗中已是睡熟,待明朝才来。”

员外大骂:“狗才不中用的,大相公这般光景,怎么等到明日?快去请别个。”

昌德道:“若要请别个,不如不要请。小男意欲往苏州去请何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