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思绮看了几样今年将要流行的男款服饰,又说起了叶少卿。“也不知道卿儿到了什么地方,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就没封信传回来呢?”

卫太傅与沐芝兰的祖父有交情,也是看着沐芝兰的父亲长大了,曾经在沐家也见过皇帝陛下的。皇帝陛下能继承大统,诚然有太后娘娘的功劳,但是他本人绝对不是个窝囊蛋才行啊。德宗时候,十多了皇子啊,几个还是文韬武略不输于人的,可是还是死了啊。活着才能去青山砍柴烧的。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皇帝陛下还年轻,就算自己老不死了,可子孙后代还是有吧。

沐芝兰听闻忻城公主求婚之事没出三天,朝堂上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情,甚至可以说前无古例后无覆辙。

京畿提督到了地方后,官司没判,直接问被困在街上的众人要钱。他的话是这么说的,他说:“这,岩城公主家的老虎被大家看了。景王呢,见义勇为,为免众人恐慌,除去了那大虫。如此闹得岩城公主不愉快,但是呢,错不在两人,而在众人,所以请大家自发一人奉上一百文钱替景王把这个钱换上。”

“是,奴婢这就安排。”红莲应承着,又遣人送沐芝兰回去,“墨菊送表姑娘回兰苑。”

闻他此言,沐芝兰深吸一口,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些。

壮汉踢了踢叶少卿的腿,下巴微抬道:“小子,穿成这样子带着一个姑娘家,打算私奔吗?”

今天是元宵节,又有郧西班的强势回归,大街上的百姓比往常多得多,本就是摩肩接踵,这么一慌乱更是混乱不堪。脑子快、腿脚快的早早退到一边去了,往街道两旁的店铺冲去,而眼瞅着人越来越多,店小二吓得急速地掩上了门。慢一些的则惊惧地跌坐在地,动也不敢动弹,有的还双眼一翻昏了过去,有的哭爹叫娘……

这些个皇亲国戚,简直是无法无天。叶二舅恨归恨,也知道当务之急并不是思虑它,而是想如何保全自己的家人。

这里的路极为宽阔,沐芝兰目测能供四架由两匹马拉的马车,略有空余。后来才知道为什么,为了便利皇家依仗出行,因为皇帝的马车是九匹马拉的。九五至尊嘛!

沐思绮微微皱眉,目光扫了正襟危坐的叶少文一眼,掠过沐芝兰半垂着的面孔,最后又落在叶少卿身上。

就算没有恶意,但绝对是个高手,一个用心老谋深算的高手。

叶少卿奈不得她如何,只冲着帘子嚷嚷道:“母亲,我是卿儿啊,你可安好?”

沐芝兰不着痕迹错开她的手,捧了一杯热茶给沐思绮。

这里椅子不大多,一般都是跪坐,夏天是席子配上草蒲团,冬天是毛毯或者锦铺配上修了花纹的锦绣蒲团。刚来的时候,沐芝兰很不适应,跪坐一段时间就觉得腿麻木欲断,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还是要注意些,这天气乍暖还寒,最容易生病。”叶少文有些心不在焉。

刚出了屋子,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争执声从院门口处传来。

泼墨和叮当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沐芝兰正翻看去年十月份前后的邸抄,想找一下陆贤的简介。一般来说,邸抄上提到官员职位变动时,旁边还会加一行小字是对方简单介绍。刚翻到,就听到外室守门小丫鬟通秉:“姑娘,朱辉家的带着叶儿姑娘和刘平家的带着青儿姑娘来给姑娘磕头,您要不要见?”

沐思绮神色微顿,再次抽出手,笑意从嘴角漫开,最终也未能到达眼底。她依旧笑着,如往常一般淡如幽兰,轻声对叶二舅道:“老爷这是哪里话?你我是夫妻,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哎,都过去了,算算一下子都十多年了。”

沐芝兰正襟危坐,面沉如铁,正色道:“枝儿说的对,这大年节下的,哭不好,罚也不好。”

沐芝兰回头,冷厉地扫了她一眼,而后掠过枝儿的面庞,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

电光石火间,沐芝兰恍悟出什么来。这里的主子应该指得是叶二舅吧。听说叶二舅有个那种朋友,也姓乔。难不成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叶少卿才和乔少爷起得冲突。

叶二舅有了台阶下,脸色稍缓,轻哼一声,这事儿算是接过去了。他心里很清楚沐思绮一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选择了给妻子这个面子,没有当面戳破她维护叶少卿的谎言。可回头扫到叶少卿那副不知悔悟的脸,立时火气顿生,冲着沐思绮道:“慈母多败儿,你瞧瞧你把他们都惯成什么样子了?犯了错,还不知悔改。来人,家法伺候。”

叶二舅和沐思绮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沐芝兰往死路上走的。她死,他们也未必会落得好去。她活着,或许会遇到坎坷,保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沐思绮不甘心,她好恨,当年兄长也曾为如今的皇帝陛下出谋划策,甚至因其受累,为先帝所不喜,为先帝的皇贵妃王氏所不容,只能归隐乡里,做个教书先生。如今为了他的大事,连兄长唯一的血脉也不放过吗?

沐思绮忙作惶恐状,甚为感激地道:“多谢大人怜悯。若是能选任天下名士承继书院之辉煌,父兄地下有知也定会备感欣慰。我等愿意结草为报。”

“太太没说,只让奴婢来请表姑娘过去。太太跟往日没什么不同,还遣人去外院请两位少爷到上房。”红莲啜了口茶,思量少顷,又轻声道,“老爷有个朋友来了。”最后又加了两个字“好像”。

叶二舅笑睨了沐思绮一眼,低声问道:“你可知道那乔漏子如何得知叶家金矿一事的?是从乔老爷口中知道的,乔老爷是从陆贤那里听说的。叶家没有金矿,但是……”

闻言,沐思绮身躯一僵,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是指当年沐家书斋被烧一事,不但烧了诸多珍贵的孤本,还烧了一个传说。

沐家书斋的书是沐思绮的父亲和兄长多年心血,通过各种途径得来的孤本或者珍本。据说,就连沐思绮都不知道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据说,当年沐芝兰的父亲,沐思绮的兄长,在阳城顾家得了一本名为《山峦舆图》的堪舆图,上面有金矿、银矿等记载。这件事情一直再传,可是谁也没见过那本书。沐思绮也曾问过沐芝兰的父亲,到底有没有那本书。

当时,沐芝兰的父亲是这么说的。他笑道:“书,是有那本书,只是并无金矿、银矿记载。”沐思绮又问他书在哪里。沐芝兰的父亲说,书被冉家借去了。还笑着打趣沐思绮,要把那本书给沐思绮当陪嫁。

沐思绮把自己所知道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跟叶二舅说了个明白。

叶二舅浓眉紧拧,沉吟半晌,道:“话是如此说,但是禁不住一而再的传。都说当年冉家被诛一事是由忻城公主看上了乌大郎而起。我看未必。如今看着是国泰民安,国库只怕空得很。先帝在世时,前半生精进,后半生……”

宗室又极为庞大,钱财自来都是会咬人的。皇帝与太后争夺,除了权力,更多得是金钱,是经济地位的争夺战争。在即将到来的权力斗争中,谁的经济实力雄厚,谁就有更大的把握。

沐思绮听他这么一说,思路更加清晰了。皇帝此时提出兴女户,更多的是为了钱,为了国库的充盈。有钱粮才能牧百姓。

当年,兴女户一事,也在沐家的书院讨论过。沐思绮听那些高士们说过,兴女户若想做得好,少不了两个个层面上的人支持。一个是士族,用现在话说就是绝对的统治阶级;一个是商人、农人、手工业者,尤其是商人手中有钱,提高他们的地位,会增加赋税,而农人又土地可以防止土地被隐匿,手工业者能够增加国家技艺方面的发展。除此之外,当然也少不了贵族皇室的支持。

沐思绮如此想着,又听叶二舅道:“我听人说,当年兄长借给冉家的那本书是假书。书虽然没了,但是最后一个见到书,或者记住书中内容的人还在。”

“你说兰儿?!”沐思绮猛地站起来,瞪着叶二舅道,“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兰儿虽然生来与常人不同,可是聪慧也不过到三岁而已。此后,她与一般孩子并无不同,甚至比一般孩子还要愚钝的。这件事绝对不能以讹传讹,如此下去,兰儿的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