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渤海本地的米团、鱼干;有契丹的骏马、宝刀;还有许多唐人贩至此处的瓷器墨宝。当然,最多的还是绮罗钗环,不必担心销路,末巷的宽街上有的是青楼楚馆。

金太熙猛一转身,提着长刀愣在原地——

“青光菩萨,神光菩萨,那正是家兄与舍弟。”得意一笑,凑近唇边柔声问道,“现在,你对我的看法是不是有了一些改变?我从未喜欢过你大姑母,她只是我顺利接近权利巅峰地一枚棋子。而老天偏偏跟我开了个大玩笑,我来到渤海的目的尚未达成,这里却已江山易主,成了契丹的附属。”

“太熙——”驻足门旁,按照习惯的节奏一边敲门一边喊。半晌不见回应,寥落回身靠着紧闭的门扇。莫名有些担忧,心头盘踞着一缕不祥的预感。

耶律图欲双眼半眯,假意恐吓道,“姑娘,你可知罪么?”

“呵,也许是好事呢?”揽起女娃儿柔弱的肩膀,尽量安慰道,“女娃儿总是要嫁人的,你那妹子要嫁的可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进了王府好在锦衣玉食,总好过你我,沦落在这市井间讨饭吃。”

“是,奴才明白。”脚步渐远,迅速退了下去。

“太熙是真心爱慕郡主,惟愿誓死捍卫郡主。如果郡主依旧不能原谅太熙,不劳郡主动手,臣愿自断一臂向郡主谢罪。”

“要撤兵么?”急切地探问。

额前霎时冒出了冷汗,感觉手指快要被他捏碎了,讲话带着哭腔:“我什么都没做。他可能,看我衣衫单薄……”

中间的那名男子很有可能是一名地位显赫的大贵族,单他胯下的那匹白马就不是普通的权贵可以拥有的。

望着那对忽然漾开的小酒窝,不觉『乱』了方寸,『毛』躁起身,碰翻了搁在桌上的水罐。伸手去接,终究还是晚了半步,水撒了一地,溅起的泥点将靴面沾污了一片。顿觉脸颊发烫,无奈地望着碎了一地的陶瓷碎片……

兄弟三人,尧骨论及带兵乃是一旷世奇才,单有治国之武功,却无安邦的文才。三弟耶律李胡更是不学无术,母后再偏爱他,父皇也不会让他继承大统。

虽然留着怪异的契丹髡发,光着半个秃瓢脑门,那张脸还是俊美得让人眩晕。她印象里的契丹人似乎都是满脸横肉的屠夫。而他深眸,薄唇,挺鼻,以及棱角分明的骨骼轮廓,多半得益于他母亲术律皇后的回鹘血统。

神情恍惚,嘴里小声嘀咕,“不,一定是搞错的。是木末——被契丹人接走的是木末……”撑着虚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冲向门口,“都怪我,都怪我,该死!都是我的错……”

心底的酸楚终于冲破了被惊惧阻塞的泪腺,记忆中的人影淹没在模糊的视线里。是弓藏出卖了她吧?

“小的奉弓少卿之命前来提审犯人——”话未说完,那中来使的脑袋便与身体分了家,落在地上,滴溜溜滚出了老远。

“你住口!”紧握着粉拳,哽咽低咒,“你妄想,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这衣冠禽兽!”

一直以来,她对这名男子并无什么好感,想不到今日对方竟能在危机之时忠言直谏。

记忆急速拉回了五年前……

萧墙之内一时间飞狗跳,母后方寸大『乱』,终日将一双亲疏难分的掌上明珠揽在怀里,唯恐一松手,她们姐妹其中的一个就会被父亲送进耶律尧骨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