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最是稳重,见着小铃铛不行了,忙起身看了看桌上的铜漏壶,笑道:“时辰不早啦,查夜的嬷嬷们怕是快要来了,睡了罢,不然明早铃铛起不来身,又要挨古嬷嬷说道。”

许樱哥在一旁听得分明,自然也想到了冯宝儿这一层,便给许杏哥使了个眼色。

冒氏见她不肯说晓得她是在敷衍自己心里实在不高兴便撇撇嘴道:骗我呢那章淑我上次在你们家别院也是见过的好好儿的一个小姑娘精灵着呢打球也打得极出彩的哪里会是有疯病的人分明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章夫人好歹也当了些年的官夫人,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几天时间就气得眼睛都凹了下去,头晕眼花,气短胸闷,只要一听到不好听的话就会当场晕厥。人事不省。

辉哥儿笑道:“四爷只管去,王爷书房里没外人。就是三爷在里头同王爷说话呢。”

张仪端别有深意地道:“王妃是个和蔼的性子,最是喜欢知礼明理,大方爱笑,能干有才的小姑娘。前些日子我还听她赞过表妹呢。”

寒暄过后,张仪端方道:“今日实不凑巧。昨日三哥得了府上递来的帖子。本是要在府中候客的。谁想宫中突然宣召,却是怠慢了贵客。”

许樱哥听见这声音,欢喜得一跃而起,奔将出去把许杏哥迎了进来,一迭声地道:“姐姐怎么有空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了么?”随即将丫头打发出去,小声道:“怎么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实不是回娘家的时候。许杏哥在这个时候回来,总是有事。

古往今来,掺合到储位之争中的臣子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如若果然如此,那实在不是件好事,他还宁肯张仪正一直与学士府不对付着才好。一念至此,许衡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沉重:“三弟,让你大嫂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你领着冒连一道去康王府致谢,只管致谢,其他一概不谈,且看他家如何应对。”若果然是设局,那必然还有后手,端看康王府怎么反应。若是康王府想借机与他交好,想来就会顺着这个机会两下里往来不停,若不是,那便要另加思量了。

“多谢恩公活命之恩。”冒氏要下车给那公子行礼致谢,那人看了她一眼,和气地道:“不必了。这街上泥泞得很,没得污了夫人的鞋子。这泼皮寻衅生事,出手狠辣,谁见了都会施以援手。举手之劳,夫人请不必客气。”

许择立刻没了声息,帘子被小丫头打起,穿着素青儒服的许徕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三十四五的年纪,白面微须,剑眉星目,神情温和。看上去很是儒雅斯文,这般的人才模样本该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奈何他走动之时的动作破坏了这种美感。冒氏见他足尖一踮一踮的那个动作,由来心里就生烦,好容易忍住了,垂了眼上前扶许徕坐下,道:“夫君今日不做学问么?怎有空到这里来?”

赵璀把眼一闭。心一横,大声道:“儿子不知,请父亲大人明示!”

许衡不焦不燥地听老妻抱怨完,方缓缓道:“钟氏自来便没什么见识,你和她计较呢?想来是被惊吓过度,失了分寸,想彻底断了赵四的心思,虽不得当,也是一片慈心。赵思程,他绝不会指使钟氏去做那样的事情,与他的性子和谋算不符。之后,钟氏做事不得当,已是得罪我们,他再在那当口上门赔礼,便要连着阮家和阮家那一派系的人尽数得罪,他是什么人?相交多年,难道你不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事?赵家不会乱传樱哥的闲话,我们不是深仇大恨,他们没那个魄力敢和我们结死仇。旁的不说,便是赵四也断然不会允许。该是另有其人才对。”这个人,不但想把水搅浑了,还想要许家和赵家生怨结仇。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串在一起探究下来,不简单。

冒氏听许樱哥这样说。竟有些找不到话可说。长辈教导得好,那便是说姚氏教得好,可她刚才和姚氏大闹了一场,哪里又肯去说姚氏的好话?便淡淡一笑,略过了,换了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我适才过来,遇见大老爷。他好像心情不豫。”

那幕后之人专挑了与崔家有关的霞样纱下手,再联想到近来的一些琐事,也不知是否与崔家之事有关,若是,倒是自己兄妹二人拖累许家诸人了。樱哥心中微沉,笑着赞了梨哥周到。起身打算辞去。

刑部司门主事,从九品,不过刚入流而已。但以许扶的身份和许衡的性情来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赵璀高高兴兴地恭贺许扶:“以四哥的才能,必能一展宏图。”

许扶瞥了赵璀一眼,见他脸上的伤心和难堪不似作伪,想了一想,暂时放过他,说道:“坐吧。”

说起这桩得意事,冒氏忍不住真笑了,可她没忘了自己的来意,便拍拍许樱哥的手,道:“你同兵部阮侍郎的千金珠娘可好?”

“子不语乱力怪神!”许衡起身,背手踱步思忖许久,并不回答武进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而是向一旁静立的许执发问:“你平日爱看杂书,可知是否有什么东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引燃物品,却不留任何痕迹?”

长辈间的这种不欢喜,几个小的都感受到了,傅氏并黄氏是做儿媳妇的,自然没有多嘴的道理,许樱哥是没有心情,梨哥则是不敢多话,气氛便压抑起来。

孙氏、冒氏等人见她姐弟几人笑嘻嘻地过来,不由得都笑了:“这是捡着元宝了呢?”

樱哥忍不住微笑:“我好好儿的,要怎么照顾?不是还有青玉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自玩你的。”

傅氏妯娌俩也就罢了,只笑不语,孙氏面上却是露出古怪的神情来,看定了她轻声道:“不妥吧?这满座的女眷也没几个应的。马蹄子下头可不讲人情,若是伤了可怎么好?”

王氏实在弄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只要他不生事便是谢天谢地。场上又进了球,欢呼声中,张仪正突然站了起来,笑嘻嘻地给长乐公主行礼:“姑母且看着,侄儿要去了。”

钟氏满怀怨念,却没有指责她的余地,便抱怨道:“还不是为了孩子们的事情!都说孩子是前世的债,果不其然!真真折腾死人了,这些日子我头发都白了许多。”

龚氏好脾气地笑着递了杯茶水过去。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梨哥气得涨红了脸,很替樱哥打抱不平,想辩白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武玉玉下了画舫,回头吩咐身边跟着的丫头锦绣道:“你过去把话传给冯家大娘子听,推说我被夫人叫到前头待客去了,然后也找个由头只管走开,休要与她们多言。”

梨哥慌忙摆手:“我不会。”她平日被拘束得紧,不过偶尔看过一两场球赛,哪里敢去丢丑?

梨哥自幼被孙氏教养得极其严格,虽则知道这位二姐姐生性活泼多怪,可也从不曾见过她这种豪爽的吃法,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道:“二姐姐!”

“我救不得你。自己做下的自己承担。你父王待你虽然严厉,却是真心疼你的,总不能要了你的命。”康王妃硬着心肠把他赶出去,又怕他会中途逃走,吩咐大丫头秋实并秋蓉二人:“好生跟着,三爷若是走错了路,记得提醒他。”

待得屋里没了外人,只余下康王妃的心腹曲嬷嬷一人,张仪正这才走到康王妃榻前跪下,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儿子不孝,又给母亲添乱了。”

傅氏忙制止孩子们:“别闹,吵着祖母了。”

饭后许杏哥辞去,许樱哥见姚氏的肌肤略有些干燥,想着正是换季的时节,便安排她在窗前的软榻上躺下,调了自制的蜂蜜面膜与她做。此时霞光灿烂,银河乍现,晚风习习,正是一日里最美好悠闲的时候,姚氏躺在榻上看着许樱哥忙来忙去,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柔情来,便示意许樱哥在身边躺下,吩咐绿翡:“也给二娘子敷上,我们娘俩说说悄悄话。”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许樱哥感叹着,突然想起那一年初夏,有个十三岁的少年坐在樱桃树上悠然自得的晃着腿,将吐出的樱桃籽往她身上扔,亮着一双黑晶晶的眼睛,呲着两颗大白门牙坏笑:“樱哥,樱哥,我在吃樱桃,你看见没有,我吃樱桃的肉,再吐了樱桃的籽……樱桃很甜啊……给不给我吃?什么,不给?吃坏我的肚子?你个恶婆娘,小心将来没人要!哎呦……救命啊!”

许樱哥轻笑:“来伺候姑娘我换衣服吃饭,高兴了便赏你们好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