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哥看他的神色,知他本来就是个谨慎小心到了极点的人,若非是太过心疼着意自己也不会如此,便放柔了声音笑道:“哥哥,我昨日做得不太厚道,只怕赵四哥与窈娘嘴里不说心里却怨我呢。”

许樱哥正坐着剥瓜子仁,闻言道:“他又做什么了?”

钟氏正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看到她这模样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孽畜!给我跪下!”

好有特色的一张俊脸,可她不是没见过俊男帅哥的人,想当年,她也曾将俊男帅哥的美照做了桌面经常换着看,早就麻木了。许樱哥表情冷漠,语气极淡:“把他的嘴塞了绑起来,叫你四哥立刻带人过来!”

不多时到了香积寺的芍药花圃外,果见芍药开得云霞一般的灿烂,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确实是名不虚传。赵窈娘见许樱哥往芍药旁一站就是副极美的画,便笑道:“真是好看极了,我是没有我哥哥的本事,不然一定要替你作幅画。”

不知是否错觉,许樱哥觉着身后那人一直盯着她,那目光有如实质,竟让她全身上下都生出些不自在来。她极想回头去验证自己的这个感觉是否正确,她也就大胆地那么做了,这一看把她给吓了一小跳。

也不知道姚氏怎么和冒氏说的,待得许樱哥盯着孩子们吃饱,自己也吃饱喝足,那边冒氏也出来了。半垂着头,眼睛红红的,就连发髻上垂下的凤衔珠串也死气沉沉地坠着,再无之前的飞扬做作之态。

他姑侄自来亲厚,许樱哥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王,细致又耐烦,傅氏放心得很,也不管他们,走到姚氏面前去行礼问安。她在姚氏面前虽有些束手束脚的,却也不失亲热:“娘,外头传话进来,父亲要留赵家五爷和几个学生用饭,您看这席面安排得如何?”

青玉和她二人都松不得手,便叫外头一个叫铃铛的小丫头进来服侍许樱哥收拾。

“多谢三弟妹挂心。”姚氏正色道:“她这般大的年纪了还没个样子,我教她那些都白白教了!罚她给你做件衣服!”

许扶看她一张脸粉生生的,眼亮唇红,小下巴上也长了些肉,便放下心来,亲昵地道:“你那什么怪模怪样的拳,休要说出来笑死人。”

张仪正这才仿似如从梦中惊醒一般,道:“来过的,从前同母妃一同来过。”

武进就道:“想必你那时候心不定,许多有趣的地方不曾去过。今日难得天气不错,寺中也没什么闲杂人等,待我领了你去四处逛逛,回去后同王妃说起她也欢喜。”

张仪正似笑非笑地道:“武大哥,你是怕我在这里给你的岳母和舅子添麻烦吧?”

他直白到故意为难人,武进自不承认:“哪里的话。你若不想去,就在这里同我大舅哥说说话也不错,他饱览群书,极有见识。”

“我不过粗人一个,哪里懂得那些。”张仪正轻轻拍了拍白藤肩舆的扶手,淡淡地吩咐健仆:“走罢。”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姚氏满脸堆笑领着众人欢送。

武进忙跟了去:“往这边走。”

张仪正将手扶着额头道:“武大哥有事请自去忙,我自己随便转转。”

武进不好勉强,只得任由他去,又多了个心眼,叫个得力的心腹之人悄悄跟着,若是看到他有异动就赶紧来报。待得张仪正的肩舆去了,武进方又折回偏殿去同姚氏等人说话。

姚氏便问他:“子谦,他与你向来如何?”

武进道:“虽不近却也不远,还算过得去。”

姚氏就道:“以你所见此人心性如何?此事他是否还会再生波澜?”

武进道:“若是早年,他虽是个有仇必报的但也是个爽利性子,一诺千金,只要他亲口允诺过后便绝不会再生事,也还算给我等面子,更听王妃与王爷的话。但自他大病这一场便与我等疏远了不少,沉默寡言了许多,性情也有些阴晴不定,就是王妃也拿不住他在想些什么。但从王妃那里下手总是最好的,总是至亲骨肉,他多少能听进些去。”

姚氏叹了口气:“我是怕他事后不肯放过二娘,亦不肯放过赵璀。昨日那一刀深可见骨,赵璀道是若非他机警,身边有人,命都怕是要去掉半条。我们如今拟与赵家结亲,还要再多转圜,小心谨慎些才是。”

武进道:“岳母放心,小婿自当竭尽全力。按二姨的说法,指不定是她之前曾在不意间得罪过他,还当去打探清楚因由才是。”

姚氏就托请他:“这事就要烦你去做了。我们刚与他生了罅隙,若再去查他的事情只怕会火上浇油。你与他相熟,更好查些。”

武进爽快应了,自安排人手去做不提。

许樱哥匆匆出了偏殿,沿着道路疾行不多远就看见了一直站在道旁默默等候她的许扶,于是含笑迎上去:“五哥等得有些急了罢?”

许扶道:“我不急。”见她跑得微喘,忍不住道:“跑什么?我又不会去了哪里。”

“五爷不知……”紫霭本要说这是为了躲那太岁,刚开口就被许樱哥一口截过去:“五哥不知,我在这寺里住着不敢乱走,动得少了身上不舒坦,乘机动一动。”

许扶嗔道:“就你名堂多。你年纪已不小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让人看见总是不好。”

许樱哥笑道:“那我以后没人看见的时候才这样。”

许扶不由皱眉看向她,见她眼神灵动,神采飞扬,忍不住又笑了:“你呀,总是故意来气我。”

“咦?我是气你?你分明笑了。”许樱哥见他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也由衷高兴起来,把那太岁的麻烦事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我领你去赵四哥住的地方。”

今日因着许家要做法事,寺中又住了张仪正这个贵人,故而香积寺打发走了其他外客,和尚们也得了招呼不得乱走,所以寺里很是清净,没什么闲杂人等,许扶也就由得她去。兄妹二人说笑着朝赵璀住的地方而去,才到精舍前,赵璀便得了消息赶出来,远远看见他兄妹二人,便笑得和朵花儿似的:“五哥,等你许久了。”

许扶见他虽然服饰整洁,言笑晏晏,但唇色苍白,眼眶下更是两个大青影,便想虽然这事儿多少与他行止轻浮有关,但他也吃了个大亏,于是把那点不悦隐去,关切地上前慰问:“还伤着,又是一夜没睡,怎不歇着还跑出来?快进去躺着罢。”又吩咐许樱哥先回去。

“算不得什么,我身子骨一向很好。二妹妹送来的金疮药实是好药,才上去就止了血,现下已无大碍了。”赵璀看着许樱哥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有心想请她一起进去坐坐,又知于礼不符,毕竟两家已然有意议亲,二人更该避嫌才是。但总归是不舍,面上由不得也带了几分出来。

许扶将赵璀的神色看得分明,心里更多欢喜,只觉这门亲事倒也真不错,可他越到此时越是爱惜自家亲妹的名声,见许樱哥站着不动便板了脸道:“还不快去?”

许樱哥朝赵璀笑笑,不言不语地行了个礼慢慢去了。赵璀打起精神笑迎许扶进去,遣散下人,着心腹看好门户,对着许扶长长一揖:“五哥,此事我当向你赔罪。”

许扶淡淡地道:“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谁还没个孟浪的时候?但只此一次再无下次。你若真想迎娶樱哥,更该诸事都替她想周全了才是,不然是要叫你家人怎么看待她?”

“五哥说得是,是我孟浪了。”赵璀先是端着脸束着手脚认真听训,待听得后头那句话不由狂喜万分:“五哥你这是应了?”

许扶微微一笑:“是。但我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们需得约法三章,你应了,这事就算得,若是不应,那也怪不得我。我们就做好兄弟罢。”

也不知他要提些什么苛刻条件?与散漫嘻笑的许樱哥不同,许扶阴沉偏执精明凶狠,杀人不眨眼,实是不好应付。赵璀心头直打鼓,但想到自己为这一日不知做了多少准备,花了多少力气在前头,怎可功亏一篑?再想想许樱哥会成为他人的妻室他也受不住,便咬着牙挺起胸膛道:“五哥只管吩咐,小弟若能做到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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