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放入他的手心,被他一把握住轻轻一捏牵出花轿。

不论有再多的俗事缠身,夜神永远都是云淡风轻地无懈可击,温和地对待周身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不厌其烦地设身处地替人设想周全,一颗善解人意的心七窍玲珑。

“咳,咳……锦觅乃小仙自小看着长大,她本性良善,只是自幼便生得凉薄寡情,除却长灵升仙之事,万物于她皆可抛却,无一人无一事可入得她眼,更莫说入她心间。此番水神仙去,夜神可有见得锦觅垂落一滴泪水?”

“制曰:水神仙去形灭,天地色变为之怅然涕下,水神生平胸怀仁善,悲悯天下万物苍生,以毕生之灵力活人无数,特追封谥号德善仙尊。锦觅仙子水神所遗之独女,命陵前守孝三年,与夜神润玉之婚期顺延至三年孝期毕后。另,列锦觅仙子入仙般,继任水神之位,即日受封!谕毕!”

黎明破晓昴日星官与夜神换值时分,我方才睡饱醒来。暗林外小鱼仙倌与昴日星官寒暄毕后便送我回洛湘府。

“觅儿,觅儿。”有人轻拍我的面颊,我倏地睁开眼,大汗淋漓,后背布帛粘腻贴身,胸口尚且怦怦起伏,气息不定。

“锦觅?”凤凰一声不是疑问的轻问似被一口气刹那梗在喉头,极尽缥缈虚幻,倒像被抽了经脉去了心肺一般,游丝一线。片刻静默后,听得他用再清淡不过的调子平铺直叙道:“你杀了她。”

“天后玩笑了,上回九霄云殿之上,水神爹爹不是已然昭告诸仙锦觅真身乃是一片六瓣霜花?”

莫名其妙!我推开他,不知怎地失了平素的镇定,抬脚便狠狠跺了跺他的脚尖,“毁人姻缘者入地狱,我自然是要嫁给夜神的!”

低头一瞧,两瓣尖锐的碎瓷不过堪堪距离脚尖寸余许,果真好险。我动了动手腕,想要施法散了这些碎瓷,小鱼仙倌却抬手相阻,指尖一转,轻风过处,碎瓷点滴聚拢,刹那间又恢复成一个光洁圆润的半月小碟。他用小碟盛了一抔清水在我对面坐下,垂目默默浅酌。

片刻之后,后背一空、一凉,却是凤凰将我放在了浅浅的池水滩边,身上衣物不知何时已尽数除去,我毫不避讳地看向那强韧的胸平滑的腹,便是在这样的静止不动中也有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爹爹望了望我,略一颔首,一个“好。”字一锤定音。

“所谓读破万卷书,不如一技随身傍。我观这小兽羸弱,怕不是将来会被其它天兽飞禽欺负,遂将我锦氏独门保命之窍教授与它。上天入地奇技淫巧岂止百般,却抵不过一招‘诈死’管用,且容易学,使起来又便当,直挺挺一躺便可。”我详尽地向小鱼仙倌分析了一番,末了热络问他:“润玉仙倌要不要也学一学?”

“****?美人说的可是‘涅磐’?”扑哧君托腮沉思一番,评道:“果然贴切得紧。”

“若我没记错,彦佑君素来不齿天界,如今三番五次返天界不知却是为何?”

我诚恳地望了望他老人家,问道:“那封印呢?不知可否顺便一解?”

爹爹双手合十用梵文谢过三世佛,便领了我拾了小道去寻佛祖爷爷。周遭道路皆是鸟语花香、平坦宽敞,只这条道泥泞曲折十分难行,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龙颜十分地不悦,“徒劳”!“徒劳”?未来佛是预言如来爷爷他老人家不会给我解封印吗?不解封印,灵力便不得长进,灵力不长进将来便必定成不了仙得不了正果,成不了仙得不了正果便注定要被大神们蔑视,譬如凤凰之流,被大神们蔑视便注定下场十分凄凉……

凤凰霍然转身,我的影子便莫名投进了他的怀里,“你说什么?仇家?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小鱼仙倌亦在我身旁蹲了下来,细细看着那花,默默无语。

“听闻父帝得了上古绝音崖琴,润玉挂星布夜故而来迟,不知是否错过了清音雅律。”小鱼仙倌原来是赶来听琴的。

爹爹清澈的眼睛直视小鱼仙倌,变幻莫测,半晌后开口:“不知夜神何罪之有?本神愿闻其详。”

“天帝?!”长芳主对我怒目相向,“玉兰!昨夜是你看护的锦觅,现下可有何说法?”

原来是暗算,我不免起了兴致,待看那女子接下来预备将这男子或杀或剐,不想这女子全无我料想之中对这男子庖丁解牛一番,只是痴痴捧了他的脸瞧了半晌,眼泪水啪嗒啪嗒落得比树梢的花瓣还欢,“师兄再生之恩梓芬无以为报……”

我点点头,扑哧君继续乐呵呵。

闻言,天帝面上悲色泛滥,凄楚道:“不想,梓芬竟恨我到此般境地!连自己的血脉也狠心不见……”言语间忽地戛然而止,十分悬疑。

雷公尚且耿黑憨直着,那电母却灵光一闪,利落拽了拽雷公的衣摆,俯身道:“二殿下且息怒,属下皆效命于二殿下麾下,自当听从二殿下调用!”

脸颊旁一阵风过,却是凤凰携了我腾出溪面,耳旁还隐约听到扑哧君遥遥喊着:“锦觅小娘子若想我了只管使咒唤我来,彦佑定当随传随到,无怨无悔!”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缕金雾自我袖兜中弥散开,刹那间撑起一道光墙替我阻了那白光的势头。

有天界神仙交头接耳嘈嘈切切:“书童?莫不就是那个诱惑了二殿下还与九曜星宫牵扯不清的小仙?”

小鱼仙倌饮尽杯中酒,洒然一笑,回复:“如此,天后便误会了。白玉螭龙簪、花银鎏金簪、玳瑁翡翠簪,这些或许贵重,然则不过是些空物,于润玉而言断然比不过这根葡萄藤珍贵,此藤乃挚友所赠,意义非凡。今日天后大寿,润玉以为非此簪不配。”

莫不是怨我破了他的结界私自跑来天界?

小鱼仙倌真真是个大度又温和的神仙,非但不怨我,还细心夹了只汤包蘸好醋料放在我的碟子里。如此,我便心安理得地将这剩余的早餐欢畅用毕。

只听得那小土地回魂呛了口气,一阵咳嗽连连后,道:“小仙见过夜神大殿。小仙今日要去老君府上复命,临行前特来向大殿下、二殿下和陵光公子辞别。”小土地探了探脖子欲看向小鱼仙倌身后,却被小鱼仙倌一拂袖将目光在半道上生生给掐断了。

凤凰伸手捏了捏眉心,“修为?多少年?”

凤凰在一旁自斟自酌,一脸漠然。

正说话间,小鱼仙倌踏了片星光降在林中,往日甚是淡泊从容的人,不知怎的今日眼中却有一些着紧之色,触到我的目光后方才悠悠然似落叶安静坠地。

那女子眼光在那布褡裢敞着的一角顺了一遭,立马直了,尖细了个嗓门往楼上喊道:“牡丹!月桂!有贵客!”

唔,此话听着颇有几分气派。

只是凤凰被长芳主说晕了,我却找哪个来解我门上三道符?过去我尚且可以在水镜里活络活络筋骨,现如今却只能在我这小宅子里横踱百步纵踱百步,郁结得很。

是以,我对着长芳主点了点头,道:“当真。”

小生唱道:“恰好在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小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

我念了个诀将他搬回他的屋内放至床上,用葡萄藤变幻了药杵将那灵芝小草一半给捣碎敷上他的伤口,另一半熬了汁水灌进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