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侍卫长完全冷了脸,“小王妃怀疑我做的手脚,而我是王爷让留下的人,小王妃的意思是怀疑王爷?”

李一的心咯噔咯噔地猛跳,不安到了极点,背上冷汗直冒,浸湿了里衣。

“是!”黑衣男子与在院子里的婢子连忙低头应声,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走到余氏身边,谁知余氏竟紧紧抱着司空明不放,不可置信地盯着羿王爷,“王爷你不管明儿吗!?段晚晴她是想要害死王爷唯一的明儿啊!”

这样的正妃明明与被打入了冷宫再不受帝王宠的妃嫔一样,本该人人能欺人人敢欺,可羿王爷竟每个月都会到棘园看她一次,陪她吃饭聊天,甚至还在棘园里过夜,要知道府中姬妾虽不多,然却没有一人能留住王爷在她们那儿过夜,便是最受宠的侧妃余氏也如此。

冬暖故抚了抚镯子上的茶梅浮雕,微微笑了笑,开始了么?

“莫非在公子眼中,我是个娇弱无力风吹就倒的弱女子,稍稍搓洗自己的双手就会疼得受不住?”冬暖故盯着司季夏很是紧张的眼睛看,难道她看起来有这么娇弱?洗个手能把自己的手给洗疼了洗伤了还要上药才行?

不稍会儿,老嬷嬷从月门出来了,看着比她高了将近两个头的司季夏,轻叹了一口气道:“世子回吧,小姐不想见世子。”

司季夏说着就要拉着冬暖故往屋阁微掩的门扉去,覃侍卫长却在这时挡在了他面前,眼里透着凌厉道:“世子,王爷只说了让世子夫人进去,世子这是要忤逆王爷的意思吗?”

只待那冷肃的声音才落,只见黑影右手朝林子的东北向轻轻一甩手,一柄两指宽的短小匕首离开他的指间,飞快地没入了林子的东北方向。

这是冬暖故第三次看到他斗篷遮罩下的身子,第一次是在喜堂之上,第二次是在厨房之内,今日的他穿着的是她为他选裁的藏青色短襟袄衣,深沉的颜色衬得他偏瘦的身子有种笔挺如松的味道,颀长而完美,而这样颀长完美的身子右侧却不是有力的臂膀,而是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因为一直拢在斗篷下的缘故,袖管还有些干瘪,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不协调。

想来也正因为所有人只当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是以才有了这一个月不让他出府的规矩,也才让司空明以为毁了他的院子他们就能看他的笑话。

“阿暖姑娘会说话。”在冬暖故打开她拿来的纸包将纸包里一只白色小瓷瓶里的药粉倒到司季夏掌心伤口上时,刺痛的感觉拉回了他游移的神智,只见他匆忙别开眼,耳根很红,语气自嘲道,“阿暖姑娘根本不需要我为你看嗓子,是我多此一举了。”

冬暖故觉得有些奇怪,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里的木刻镯子与那一副茶梅木雕耳坠,想着真是精湛的手艺,她见过的金玉饰品数不胜数,还从没有哪一样能得到她的钟爱,而这三件低廉的东西倒是让她十分喜欢。

冬暖故嘴角又扬起了方才贴在司季夏怀里时的那抹得意的弧度,接着往下的路她自然不会再摔了,因为这样的路面她本就不放在眼里,方才她的脚之所以会打滑,完全是因为她想试试他,试试他会不会冲上前来拉她一把,若他这么做了,便证明他心里应当是不排斥她甚或可以说是真的关心她的。

冬暖故却在这时大步走到了司季夏面前,挡住了他的路,抓住他的斗篷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要让开路的一丝。

店家更为难了,“实在对不住啊客官,小店今儿不管上房下房,就只剩下这么一间普通客房了,要不……您二人将就将就?若是不成,我就也没办法了。”

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的背影,兀自微微摇了摇头,不可能,她不过才与他相处几日,怎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称她一声“姑娘”,她便也称他一声“公子”,而当司季夏看到那“公子”二字时眸光寒了寒又黯了黯,还是默了默后才道:“深夜叨扰阿暖姑娘实为抱歉,倒不是要麻烦阿暖姑娘替我照料院中草木,实是……”

“也是,怎能这么说羿王府,惭愧,惭愧。”楼远很给秋桐面子的附和道,秋桐则是紧紧盯着那个在前边街道转角作势要转弯走了的红衣女子身影,拧了拧眉道,“爷,要不要跟上去?”

于是余氏立刻将瓷瓶递给老太医们检查去了,不到小半柱香时间老太医们便给了余氏答案,药里没有异样,余氏这才放心地亲自将药丸给司空明服下。

冬暖故手上把玩着一条食指粗细的红斑小蛇,笑得嘴角扬弯,去吧,只管去吧,司季夏已经出府去了,戌时之前是不会回来的。

冬暖故轻轻勾唇,满眼嘲讽,忽听得有竹杖轻点地出的轻轻笃笃声响,不知冬暖故手中何时多出了一根细竹杖,正轻轻地敲打着地面,声音很轻,却让众人觉得那笃笃的声响是敲在他们心上,笃笃直跳。

“别胡乱猜测,咱南蜀国有多少个人敢到羿王爷的府上闹事,不想活了吗?”

冬暖故坐在桌边,面前桌上摆了十来只细颈及宽口的小半个巴掌大的瓷瓶,她手里拿着一只巴掌大的青铜饕餮小瓮,有青白的烟正从瓮身饕餮的口鼻中缕缕而出,将她的脸膛缭绕在朦胧的烟气中,衬得她墨色眼眸里的浅笑有些诡异。

待冬暖故转回头时,只听背对着她的司季夏声音低低沉沉道:“抱歉,什么都给不了阿暖姑娘。”

楼远说完,看了一眼正面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的司季夏,眼角的笑意渐浓一分,“八小姐现下觉得当初楼某在左相府与八小姐说的话可对?世子是个好人,定会待八小姐好的,楼某觉得楼某说得不差。”

唯有楼远见到冬暖故时不觉丝毫诧异,只是缓缓站起身,笑得温温和和道:“莫不是连世子也抱病在床是以让世子夫人来接待楼某了?”

司季夏的脚步很急,从他那急急的脚步可以看得出他心里的紧张,他的眉心紧紧蹙着,书写着他心里的点点不安。

是以这个掌柜,并不识司季夏是何人,只当他是寻常客人而已,却又从他的穿者打扮看不像是会来扯布或者裁衣的人,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样的客人是绝不可怠慢的。

只见月门处拘谨地站着一个十五六岁梳着双辫穿着一件旧布衣小袄的姑娘,想走进院里又不大敢走的模样,见着冬暖故突然回头看她,她显得更拘谨紧张了,双手紧紧地抓握在一起,先是愣愣地看了冬暖故少顷后才猛地躬下身低下头,恭敬地见礼道:“奴婢见过世子夫人!夫人安!”

“不是个哑巴怎么会嫁给世子?世子的情况咱青碧县的人谁个不知。”

方才,他站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那一刻她在想,这个愿为她做各种生活小事的独臂男人,从今往后,她绝不容任何人来欺他。

不过,她做事可从来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想要查到她头上,永远也不可能。

罢,目前她对羿王爷心中的想法没有兴趣,目前令她感兴趣的是——柳漪。

浮院与寂药相比不知大去多少,院里亭台楼阁水榭廊桥无一不精雕细刻,俨然一座小王府,婢子家丁处处可见,相比之下,那满院就只有绿意的寂药就好似一座废弃的庭院一般。

他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问她,只跟她说了来人是府中小王爷,他的弟弟,司空明,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冬暖故也如他一般,没有任何疑问,他说她就听,他不说便也罢。

“还有,她昨日在王府大门前险些掐死我的手下,似乎又在偏门那儿把守门的家丁吓得半死。”男子说得缓慢,眼神却阴沉得愈来愈诡异,“大哥可知昨儿从大哥这儿回去的我那个手下,现在还在挠着两只手和两条胳膊,抓得两条胳膊两只手全是血,大哥可知道这是什么回事?”

即便是他浑身湿透,即便是他脸色苍白,冬暖故还是被他这微微一笑吸引住了,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即便笑得很轻,她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两边脸颊下的小小梨涡。

他走到屋子最里处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的脚边手边依旧是盆盆花草,却是较前边的长得高大些,并且是摆在花架上的,花架有高有矮,有单层也有三四层的,就连屋子转角的地方都钉着花架,上面摆着了巴掌大的小盆,盆里栽着叶子如指甲盖般大小且肥厚的植物,每一层架子上均摆着三盆叶子肥厚的青绿植物,煞是整齐可爱。

冬暖故放下被褥后本是打算离开,然她走到门边时却又折回了头,重新走回竹榻边,将那被褥打开了,平平展展地铺在了竹榻上,末了将枕头也摆好,这才出了屋,不忘将屋门掩上。

冬暖故不由多看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不敢与她对视忙低了头依旧紧张道:“夫人是不是不知道偏门怎么去?夫人……要不要奴婢给夫人指指路?”

男子扶在李一肩头上的手将他的肩膀抓得愈来愈紧,用力得能隐约听到李一的肩膀出咔咔的轻响,似是要把他的肩胛骨捏碎般,只见李一脸色渐渐变白,然他却只敢低着头,甚至连眉心都不敢皱上一皱,连忙道:“小的什么也没有说。”

冬暖故持着银票到钱庄套了一百两的现银,取十五两在身上,其余八十五两存在钱庄,一百两的银票收回袖间,这才开始去做她此番出府需要做的事情。

冬暖故回了屋,两刻钟后她系着一领深蓝色的薄斗篷从屋里出来,下了前廊,拐向了小楼后的院子。

他来来回回共走了十一趟,先是提冷水再提热水,当他第十二趟提来热水时,他的动作已让冬暖故看出了极度明显的吃力,只见他的脸色煞白煞白,呼吸急促,便是连脚步都是虚晃踉跄的。

冬暖故舀着粥头也未抬,丝毫没有向司季夏解释什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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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暖故打量着男子的同时,男子也打量着她,花颜月貌,如芙蓉出水,般般入画,如那月里嫦娥,又如那巫女洛神,美丽不可方物,令男子不由失神,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女子?

冬暖故又点了点头,临出屋前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抱着月季花盆出了屋,只是在看到屋里那简陋的竹榻时,她眼里的笑意渐渐退去。

旁屋,司季夏并未睡下。

司季夏只是怔怔地看着冬暖故手中的杯盏,迟迟不抬手接过。

司季夏一愣,似乎想了想,然后道:“姑娘玩笑了,吃着怎能睡?”

这章的字数有点少,原谅叔!

不过也仅仅是些微人声而已,仍旧没有办喜事时的热闹。

可这儿有左相府永远也不会有的人,一个会疼她护她的他。

为何会突然想要与他说这些,其实她也说不明原因,只是觉得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