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阿暖进去。”在府中有第三人存在的情况下,司季夏都称她为阿暖而非阿暖姑娘,对冬暖故而言,她更喜欢前者。

有一道黑影如飞鸟一般就在这诡异的夜里自掠进罗城山上叠叠密密的竹林。

冬暖故倏地紧蹙眉心,想也没想便要去解司季夏系在脖子处的斗篷系带,她这个举动让司季夏蓦地将汩汩出血的左手拢成拳头,看得出他内心的紧张与抗拒,可他却是没有往后退开或者拂开冬暖故的手,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动身子,只是别开头闭起眼,任她将他的斗篷解下。

此刻她是非出去不可,就算司季夏拦她又如何。

看着看着,司季夏的目光迷离了,心柔软了却也轻轻颤抖了。

“好了。”司季夏有些失神地看着髻上的那支茶梅花簪,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心事重重,半晌过后才轻轻道了一句。

冬暖故摇了摇头,看到他白的面色时似想问什么,司季夏却已转身继续往山下走去了,不忘关心她道:“再往下阿暖姑娘还是当心些,莫摔了。”

似乎除了道谢,他再无其他话可说。

司季夏默了默,边从腰带间取碎银边道:“那就一间上房一间普通客房。”

“阿暖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司季夏的身子又开始绷得僵直,并未看冬暖故的眼睛,问。

谁知司季夏在看到冬暖故写下的字时竟是微微摇了摇头,这便让冬暖故再也想不出还有第二件事使得他睡下了又起来与她说的,便又提笔在纸上写道:“那公子深夜找我所为何事?”

“明日之前让他们这辈子全都说不了话,全都逐出府去!”余氏话语阴毒得不能再阴毒。

须花白的老太医愣了愣,想不承认冬暖故所说都不行,只听冬暖故又道:“既然这儿有大夫在而侧王妃又不敢相信我,大可让大夫检查检查我是否在这些瓷瓶里做了手脚。”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开条件。”一直未落座的冬暖故在此时微掀身上的斗篷在厅中的椅子上坐下了身,也不管余氏用怎样的眼神看她,她不走,余氏便也只能仍在厅中呆着,态度极为冷淡道,“好,姑娘请说。”

哦?这个老奴似乎比余氏要聪明。

离开寂药高墙的冬暖故将风帽拉得低低的,低得让人瞧不清她的容貌,也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令人辨不清男女,她分别在不同的布庄及裁缝店买了三样东西,一顶围着垂纱的红色围沿帽,一套火红的锦裙,一领同样红得耀眼的斗篷,随后她拿着这三样东西到最僻静处的老客栈开了间房,换了一身行头,带上纱帽,从客房的后窗跳了出去,往郊外的方向去了。

入了夜,冬暖故那屋的灯亮着,司季夏那屋的灯已熄。

“回王妃,还没有。”大管事的连忙应道。

“呵呵,八小姐这样的眼神看得楼某真有些心虚,好似楼某说了什么假话一般。”楼远轻轻一笑,说完又兀自接着道,“该是不能叫八小姐,不过世子夫人这个称呼道来总觉拗口,想来八小姐也不介意楼某仍称您一声八小姐。”

秋桐玩笑般的话让大管事的脸色彻底白了,眼前这个右丞相便是连羿王爷见了都不敢太过怠慢,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只见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将头垂得更低了。

小屏完全愣住了,待她回过神还想叫司季夏时,眼前哪里还有司季夏的身影,她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三只大包袱,心里直盼着希望赶得及希望赶得及。

司季夏照着冬暖故纸上写的到了呈祥布庄,看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眸中闪过一抹暗沉,将头上的风帽更拉低了些,走了进去。

她在慢慢走到小楼前的那株桂树下时听到月门处有动静,眼神骤然一冷,缓缓转身,看向月门处。

“嘘!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总觉得提心吊胆的,换个别的说,谁来?”

司空明这样的人之于她而言,她本可将他视为无物,然当他一脚踢翻了廊下的那十来只花盆时便已挑战了她的底线,她本不是冲动之人,可那一刻她脑子里浮出的是司季夏淌着寒冷的冬雨蹲在院里徒手挖出那一株株植物的模样及他抱着妆奁出现在她门外紧张的模样,那一刻,她忍无可忍。

柳漪说得小声,余氏却是听见了,不由更怒了,“你丈夫还在屋里床上躺着不能醒来,你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还要掖着!?”

而若羿王爷司皓珩中意的是司空明而非司季夏,又为何不直接让司空明坐了这世子之位。

司季夏却是微微摇头,“那儿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早饭依旧是司季夏装到食盒里带到屋里给冬暖故,他似乎没有与她同桌吃饭的意思。

男子说完便离了他的耳畔,径自往小楼的厅子走去,“大哥可还真不知礼数,我特意到你这破院子来坐坐,竟是不舍得请我进屋坐坐,也罢,我自己会进去,不过——”

司季夏见状,怔了怔,随后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再回来再从冬暖故屋前走过时司季夏的脚步还是顿了顿。

屋子里的盆栽静静生长着,每一株植物的叶子都干干净净的不染一丝灰尘,看得出主人家照料它们的细心,冬暖故将目光最后落在那张才三尺宽的竹榻,看着那叠得整齐却单薄的被子,将怀里抱着的被褥放到了竹榻上。

小半晌才听得其中年纪最小的一名婢子紧紧张张地带着疑问道:“世子……夫人?”

“小王妃”这个字眼让男子突然抬手扶上李一肩头,继而慢慢施力,侧过头看着李一轻轻笑了起来,“李一,你刚刚说了什么?”

“行行行,姑娘要银票也可以。”掌柜的好声好气,与冬暖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冬暖故将银票收进袖管里,抽出钉在柜台上的簪子重新簪回头上,拉上风帽,转身离开了当铺。

冬暖故写完,司季夏倏地收回手,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后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院子。

司季夏的左手握得紧紧的,待冬暖故帮他解开了袖子上打着的结时,他冷冷淡淡地道了声谢谢,拿起他搭在一旁凳子上的斗篷作势就要离开,冬暖故却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迫使司季夏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她。

他脸上的表情平平静静的,就好像方才院里生的事情不曾存在过一般,见着冬暖故进屋来也不问她方才生了什么事情,而她又做了什么,只是看着她捧起那碗桂花莲子粥时转身走出了屋子。

那家丁说上就上,二话不多说连忙就大步往窗台走来,伸手作势就要去捞那盆月季花,完全视站在一旁的冬暖故于无物。

再看他身上的污血,想来不仅不可能是平头百姓,保不准还是什么皇室贵胄,冬暖故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依着他的穿着打扮及气质给他估价,然后向他竖起了两个指头,管他是什么身份,今夜过后皆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有钱财。

冬暖故听了他的话后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月季,不过她想表达的可不是这个,于是她又将手中的月季往前递递,随后又将它抱在怀里。

这玉佩,似乎是一个好东西。

冬暖故不再执意,捧着碗兀自慢慢吃了起来,司季夏为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冬暖故朝他微微一笑以示谢意,司季夏则是微微别开了头。

“那我可以边吃边睡么?”冬暖故又写,嘴角在红盖头下浅浅勾了勾。

冬暖故顶着重新落到她头上的红盖头点了点头,司季夏将红绸布的一端重新交回她的手中。

冬暖故在司季夏的牵引下绕了将近两刻钟的路,冬暖故跟在司季夏后边上了三级矮台阶后她清楚地听到了些微吵杂人声,应是喜堂到了。

有阴谋还是诡谲?

“哎!你……”司郁疆用手指了指微垂着眼睑的司季夏,似要斥他几句,但他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垂下了手,继而道,“我今日来是来向你提前道喜的,明日你的喜酒只怕我是喝不了了,我今日便要赶去绿堤,那边似乎出了问题,拖不得。”

“是啊,我已经有一年没有喝到你泡的茶了。”司郁疆眼里的笑意淡了淡,语气揉进了几分怅然,“又过了一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