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纤细高挑的少女,沐浴在冬日的早阳中,眉目间和妈妈李淑琴有几分像,正是宝镜记忆中的大表姐。

见妈妈误会,宝镜也不解释,默认了李淑琴的说法。

太阴镜既认主,便如她从前所愿,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托了两人成绩单耀眼的福,宝镜再拿去舅舅家学习做借口,两家大人既不阻拦,也不会怀疑。

她享受这种感觉,誓自己要让余生都过的如此璀璨!

作别舅舅,宝镜和张鹏在路上对好了口供,等两人回家时张奶奶果然等在门口。

不少人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来,张鹏第一次摆摊,被众人围观不禁脸红,宝镜却毫无障碍笑眯眯喊道:

小时候的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馋猫,亲朋好友拿吃的哄她已是惯例,宝镜微微羞涩,很快将目标转移到了正事上:“大舅,您能帮我买一些边角料肉吗?猪皮、猪心、猪肺都行!”

一条挂满灯笼的大街,年轻的夫妻牵着小女孩在人群中穿行,美丽的灯景是小女孩生平仅见,她兴奋极了,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到处看灯。忽然,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撞上了小女孩,女孩倒地痛呼,父母将女孩抱起细声细语安慰……

何珊珊正要说什么,监考老师已经抱着卷子走进教室。

徐海东瓮声瓮气反驳:“我不抽烟不喝酒,攒钱还不能给我闺女花?有钱难买我乐意!”

嘴里嗔怒着,行动却很溺爱,果然亲自来给徐宝镜穿毛衣。徐宝镜将自己的手高举着,任由妈妈将毛衣套进她脖子。

“爸,爸!……妈,妈,我爸怎么了?!”

正要往屋里冲,门帘一掀,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红底白花的棉袄,颧骨高耸,嘴唇薄而紧抿,正是宝镜的小姑,徐海东的妹妹,徐海霞。

“海霞,咱爸怎么了?妹夫带信也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腊月天气,徐海东急的一脑门儿汗。

徐海霞眼神有些闪躲,含糊道:“昨晚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爸知道你们要回来,下地割菜去了,是小伟他爸带信时没说清楚吧。”

徐海东松了口气,李淑琴还好心好意道:“要不带咱爸上县医院好好检查?”

“我看行,海霞,你去地里把爸叫回来,才刚好又出去冻着了咋办,我这就带他去医院。”

到了老家,宝镜就没说过话,一直冷眼看着事态的展。一切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爸妈的应对,以及……屋子里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老大回来了?”

徐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徐海东下意识“哎”了一声。

掀起门帘进屋,徐奶奶头顶缠着毛巾,合衣躺在床上正唉声叹气呻吟,他弟弟徐海南正是殷勤给老娘掖被子。

“妈,您不舒服?”

徐海东的孝顺倒是不掺水,随后进屋的李淑琴进屋一瞧,心里就有了几分明悟,脸都气红了:什么公公病了,多半是婆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宝镜轻轻拉了拉妈妈的手,李淑琴见女儿冲她比比嘴,勉强没有当场作。

那一项,徐奶奶已经开始了念叨。

“海东,你弟弟这都二十八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可怎么办啊,老婆子日夜操心,就是你爹也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和你爹能再活几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弟弟成家,哎呦我的心,咋就那么疼……”

徐海南闷声不开腔,宝镜瞧着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小叔这人吧,你说他是个坏人那不至于,以宝镜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他就是自私懒惰。好歹也是个初中生,可他就是死活赖在乡下,偶尔打点零工,还不够他自己花销,人又长得其貌不扬,还死活要娶城里媳妇……二十八了还是孤身一人,在乡下的确是件被人嚼舌根的事儿。

想起小弟的情况,徐海东也只能叹气:“妈,您别太操心了,我让淑琴在厂里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小弟介绍介绍。海南,不是大哥说你,你也该找个正事了,没有工作,哪个城里姑娘肯跟你?”

徐海南浑不在意,“哥,你给我找的那是什么工作啊,烧锅炉的,整天累得要死,人脏的像块碳,能找到对象吗?”

李淑琴撇撇嘴,就她小叔那条件,人懒脸不俊,也要有城里姑娘肯下嫁啊。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徐海东身上,宝镜和妈妈被彻底忽略,也让宝镜更方便躲在身后观察众人。

听完徐海南的埋怨,爸爸脸色不太好,小姑却和奶奶对视一眼,彼此有些难言的默契,小姑眼珠子乱转,清了清嗓子道:

“哥,其实我倒有个人选,姑娘是小伟他爸那边的亲戚,今年才二十岁,在县招待所里当服务员,人长得可漂亮了……就是家境差点,姑娘已经和小弟见过了,对海南挺满意,就是要求咱家建一栋新房子。”

肉戏来了!

不仅是宝镜,说到和钱有关的事,李淑琴也雷达全开,竖起了耳朵听得全神贯注。

徐海东虽是搞技术的,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可他能看得懂图纸,人却是不傻。见老娘、妹妹和弟弟,三人齐刷刷望着他,也叫他无法继续装傻,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凝重:

“一栋?这么说是要建小楼了?那可得要不少钱吧。”

徐海霞紧抿的唇微微扯开,努力挤出点笑:

“我和妈算过了,咱家就三兄妹,既然要修新房子,不如建栋三上三下的二层小楼,建好后咱三兄妹每家分个房间,小弟是要留在家给爸妈养老的,他那份钱就算了,爸妈这十年的积蓄也有两千块,我和小伟他爸商量过了,家里的存款都拿出来有一千……大哥,剩下的三千块,就要你来想想办法了。”

来了,这就是上辈子悲剧生前,父母最大的矛盾,1980年的三千块人民币,靠死工资吃饭的父母哪里会有?更别说,爸爸每个月的工资,基本都花在了老家,爷爷奶奶所谓的积蓄,绝大部分都是爸爸每年拿给他们的钱吧。

望着沉默的爸爸,宝镜有些心痛。

上辈子,因为这三千块,爸爸和妈妈没能过个好年,从没红过脸的两夫妻闹了许多天矛盾,直到元宵节,妈妈和爸爸缓和气氛,两人借着给自己过生日当台阶,相约去省城看灯会……

徐海东怎么不知道家里的情况,经济基本靠妻子支撑,他已经十分内疚了,哪里有3000积蓄?面对亲人希望的眼神,这个孝顺的男人不禁无力低下了头。

李淑琴早就忍无可忍,推开宝镜的手上前一步:

“妈,海东每个月的工资花到哪里去了您最清楚不过,我们哪里能拿得出3000?小叔子的终生大事重要,可咱有多大脚穿多大鞋,先建个平房不行吗,也不用给我和海东留房间!”

徐奶奶根本不搭理她,只看着儿子哎呦哎呦呻吟。

“海东,你就帮帮你弟弟不行吗?你俩可是亲兄弟,一个人爹妈生的亲兄弟啊,他过的不好,你这当哥的,咋就能安心在城里带着媳妇儿住着楼房过着好日子?你家就一个女娃娃,你弟可要传宗接代的,老徐家的香火还是要靠他以后生的儿子传下去……”

徐海东被母亲指责得脸白,脚步虚,几乎不能站立。

言如利刃,诛心杀人。

哪怕一早就对奶奶不报什么希望,宝镜也忍不住想哭,不是为自己所有的不幸,是为了此刻站在她身前,仿佛佝偻了腰杆的父亲——他虽然最孝顺奶奶,可奶奶的那颗心啊,早就偏了,也一辈子不会替他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