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谋忠笑道:“请!”

“大侠,大侠!”身后传来呼喝。

古骜再敲门,里面却不再有动静了。

“那戎王抬举归戎的废太子,难道有更储之意?戎王再无其他儿子可选么?”

……古兄在山云书院中,曾几经风浪,都是其性子中的鲁直所致,又兼心性有些唯我独尊,才酿成那番起落。虽然有“坚忍“二字化之,但夫妻相处却不尽如是,我也曾想过古兄适合哪般女子……当时觉得,不外乎深明大义,温暖体贴,外柔内刚之人,如此方可与古兄长期相处。

古骜点了点头,那穿着戎甲的骑兵,亦得了怀歆的示意,再次退到了百步远的地方,扬鞭纵马,直向那新排的战阵而奔来……

古骜跟着怀歆一道告别了怀歆父母,走出了校场,古骜在一旁不经意感叹道:“令堂真乃女中豪杰!”

古骜只好上前一步,将玉佩示出,相问道:“怀公子安在?”

原来适才内堂夜宴炉火旺盛,雍驰本只穿了单衣,这下披了外衫,再加上酒气上颜,依稀隐约间,光影明暗下,倒又趁着那双凤目格外妖娆,仇牧看得发了怔,只道:“……我……我编那个舞,不过是为了明年为你庆生……”

你日日不思进取,空负韶华,岂非愧对尊祖仇开国公北定边鄙之力?

典不识疑惑道:“就那个胡言乱语的公子,他有何可担心?”

古骜见状,亦起身走上前去,来到着位戴面具的青年身前,长揖为礼:“多谢仇公子厚爱,如此盛情,无以为报。”

“那要看大人是做什么样式的。”一位伙计答道。

古骜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问道:“那这位雍公子可曾说过,他认为该如何对付流寇才是上策?”

“阿凌……”吕谋忠顿住脚步,转过身,“……你莫要逼我太甚!”

古骜从虞君樊手中接过酒盏,笑问道:“你如何知我来了京城?”

阳关漫道,帝辇之下,路途不远,紫陌红尘扬起,四处的景色随目而变,从质朴的村田阡陌,到渐渐搭起的楼台……那苍莽之色中一点点升起磅礴气势,典不识坐在马上笑对古骜道:“前面可就是上京了罢?”

适才一开始时,古骜听廖兴请他入仕还算意料之中,可如今一闻之下,竟然邀他为廖清辉夫子,倒是令古骜未曾料到,一时间有些失语:“……这……”

古骜端详那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望见了古骜,他摇了摇手中的荐信,带着些期冀道:“你是从江衢来的么?”

典不识一时间只觉得委屈得不行,见古骜一直在忙活,终于忍不住粗声问道:“你在干嘛?”他没有叫古先生,因为古骜不让他叫先生了,他便也赌气不愿叫,只称古骜为‘你’。

“颠簸无妨,只要能走便可。”

“廖家,谦恭爱人之名尔,只能得泛泛之辈为之驱策。廖太守虽有广纳贤才之意,奈何招纳寒门之心不诚,难道寒门入江衢,就是为了能在山云书院进学?日后若天下有事,廖太守真能倚重于此?……今后如何,还要再观,吕先生莫要过于忧心了。”

“还有一事需吕先生相助。”

古骜微微一怔,继而想到那山后不似这边挑水之路,有一级级石阶,那人抱着琴尚且如此步履如燕,看来,竟是会功夫的人呢……

田榕尚未回神,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酒酣而失了敏捷:“骜兄……”

吕谋忠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拍了拍绣蛟金纹宽肩之上的细灰,一抬手就将马鞭递给廖勇。

古骜忽然笑了一声:“……你长大了啊。”

接着古骜又想:

典不识一时间涨紫了脸色,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一言不发地尴尬看着古骜。

古骜心下一沉:“不,弟子深以为耻。”

山云书院中的夫子亦是人数甚众,有如之前简璞那般游学暂居者,有如田榕所师从萧先生那般钻研阴阳奇门、自挑弟子者;而更多的则是照经宣科,专讲的五典博士,如今所教子弟,廖家之士,十有五六。

廖去疾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样的场景,山云子早已经历过很多次了,次数越多,越令这位老者觉得如今的场景可笑与悲凉……曾经峥嵘早已不在,物是人非,老人也再提不起年轻时,那股嫉恶如仇的凛气了……不知是被岁月磨光了棱角,还是被逆境压抑出了坚韧……

怀歆抬头一看,只见日常服侍自己的老妈子,不知何时就闯了进来,一脸惊恐的神色,怀歆知道自家这奴仆虽喜一惊一乍,却并非胆怯之人,于是不禁问道:“……是何事啊?”

古骜接过玉佩,离别感伤的同时,亦不禁勾唇:“急入内堂见你,那你得要小心,莫要被我撞破了什么事才好。”

典不识这时候还在一边愣:“小女既喜欢他,就让他抱嘛!”说着典不识拿手把怀歆一指,见古骜皱了皱眉,典不识后知后觉地怒目而视:“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理非根本,而是于势之必然处见理,终无有孤悬致志之道。”

倒是当今秦王不拘古礼,立戎女为后,又立其子为太子,这才断绝了戎人北面侵扰。

还有那位享誉天下的太尉,虽然剿了匪乱,后来率军凯旋,可却将剿匪所得,全都带回本郡之中,就因为此事,其郡中后百年内,出了八个世家大族,而那位太尉所匡合的天下,也被其中一家在他死后三十年倾覆……

古贲“哈哈哈哈”地长笑了数声,道:“多子多福,若是再添麟儿,那可是老夫的福气啊!只是若是女,她就比我家骜儿小十多岁,只怕……”古贲拖长了音调,不再语了。

不仅如此,田夫人又趁机待珠娘甚厚,还把珠娘的儿子弄进了家塾给老三做了陪读。

简璞为山云子朗声宣道:“凡事有可今日为之者,断不可留待明日,有因一日之迟而误事机者矣。你可知道?”

“果乃古兄,不负我望”怀歆在心下一笑,嘴上亦道:“确然不是。”

而古骜这时候也想:“我与田榕一道来山云书院,关于寒门这件事倒是田榕比我先知道了,看来我探听消息的确不如他,之前他打听出的那金屋也是,不过就进出客栈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连金屋坐落何处,价格几许,何服入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如今每日学书,哪有那么多时间四处打听?他这点若是以后能为我所用,成为我的耳目就好了……”

陈江也附和道:“这真是太好了!”

古骜疾目一扫,却见那已经被磨得几乎不可辨识的字迹上,依稀能认出大明天王口口口口行记几个字。典不识被吓了一跳,忙弯腰下去捡书,却没想到他弟妹还被他背在竹篓里,他这么一弯腰,弟妹两个小娃子就要掉出来,古骜忙上前一步,一手搂住了一个孩子,倒把两个孩子都揽在怀里了。那两个孩子还以为是做游戏,咯咯直笑。

如此蹒跚地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被群山遮蔽在其中的一座小村落,只见那老者一进村子,便将村口立木上拴着的锣鼓取下,走到村中空地处就一阵猛敲了起来,一时之间金铂之声贯耳,只听老者长声喊道:“小娃子们嘞!咱村里来了位有学问的人!你们快出来见嘞!!快去东边的小村塾嘞!!”

“萧先生让师兄每人都带着一百两银子下山,要带一千两回山才算能入了门呢!你猜怎么样?有位师兄行赂于某郡一钱粮官,竟让他把收谷子的钱提高了三成……便……”

所谓酒到酣处方尽兴,两个少年漫无边际地聊到了深夜,便不知不觉一道倒在榻上睡了去。

“天下四方,雍家、虞家、廖家……手握兵马最多。雍家外戚也,虞家西征巴蜀有功,廖家盘踞江南,倒如三足之鼎。”古骜这些日子随着怀歆闲聊,也学知许多天下事,便不由得抚掌而叹。

这边古骜带着田榕拜了师,回舍安顿好了田榕,一道吃了饭,又去简璞所住的竹舍中报了回信。见简夫子正在整理书籍,古骜便也一起帮忙,根据书类名目分条理顺地将一卷卷竹简全都摆放整齐了,就这么一直校类到了日色向晚。

原来田榕适才趁着乱,挣脱了束缚跑了出来。一口气便飞奔到他最熟悉的小路上了,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了身,然后田榕便后怕得捂起脸哭了起来……

“你和云公子是不是吵架了?”

古骜道:“一国有匪可剿,已是病在肠胃。若真有医国圣手,於病视神,未有形便能除之,何待疾病蔓延至肠胃?所谓剿匪大将者,不过乃医者中最刚猛一类,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治国无疾,于是名出闻於诸侯。若有人能在病未蔓延时,防微杜渐,不求赫赫之功,不贪赫赫之名,亦能将病治好,手段则更高。”

看来,自己这辈子注定是与世家无缘呐!

古骜道:“怀兄为何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