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驳之言历历在耳:“若真如你所说,为何在世家之中,虞公子只有孝悌之名,甚至连一丝才情都不曾有?若他真有虎狼之志,为何他在虞家生活十余载,无人看出;他出门交游,巴蜀那么多名士,也无人看出?他叔父如今已经开始让他掌虞家部曲了……按你的意思,他是把所有人都骗了?”

虞君樊又再次紧了紧缰绳,调转马头:“吕先生,何事?”

“娶尧二女,入赘于尧;为尧大肆征伐,诛杀四凶,揽军权在手;”

那白衣青年微微颔首:“你是今日帘后人?”

“正是。他有一位田的弟子亦在此处,你可知道?”

古骜微微一愣,他许久未曾听到如此令人快心之语了,虽然自己并未见过廖太守,但听闻吕谋忠如是言,古骜还是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终究放下了些许适才见‘列武入竹舍’之心防,开口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古骜勾唇:“……穿得和孔雀似的,这么晚了还不换衣,莫不是就等着我回来看你这一眼?”

古骜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喟然而叹:“我曾听闻你言,乃父曾说,要让你做一个豪侠……我想,既有若此先辈,你定能做一个豪侠啊!”说着古骜有些动情地拍了拍典不识的肩膀,典不识听古骜如此,这才从不知所以然中回过神思,气贯虹中地道:“那倒是,这还用说?”

古骜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我会考虑这件事。”

而这时简璞闻言,更是怀怒脱口而出:“怎么不管?如你所说,那林太守还曾在书院求学过……”

“学生铭记于心……不敢忘怀。”荀于生放声哭了出来,承诺道。

云卬抬眼看见是古骜,原本麻木黯淡的脸上出现一丝悲戚之意,道:“在里面。”

怀歆那时弱秀的容貌,映在跳动的烛火中,明暗不清:

古骜点点头:“多谢了。”又想到什么似地问:“我这里还有些余钱,你若是要买进学的东西不够钱,便找我要。”

云卬这才紧了紧手臂,把典不识的弟弟给圈紧了。典不识哈哈一笑:“没事!没事!他们可乖着哩!”

陈江皱眉:“你怎么乱说一气,古先生这不是说还要来么!”

“再说,就算那时我殚精竭虑地筹谋,能当上地方大员,凭我的出身,还不是大族掌中的泥人?我若丝毫有负于他们,他们立即便能参我下野。”

古骜已冥思苦想数日,茶饭不思,览经阅卷,可却仍然不能得解:

说着,田夫人拉起古氏的手,引着她坐一道坐在了榻上,田榕的生母将贺喜的祥庆话一说,古氏立即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喜道:“这是真的么?”

田松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就苦了一张脸,五味杂陈地道:“古骜进了郡城里的大书院了,据说郡守大人的儿子都在里面上学!古骜拜了师,田榕说那位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好多都当了大官呢。父亲说这是田家之福,要你们一道去商议对策!”

古骜跪拜上前,向山云子一叩:“学生拜见老师。”

有德之人,天必佑之。难道,说的就是这种?

“……那是什么地方?”田榕好奇地问道。

其实古骜自从经历了田榕之事,便觉得但凡是人,就当应有所管教,只有管教好了,方才能于世于家有益。且古骜又私下忖度,觉得寒门之所以不如世家,便是因为寒门中崭露头角者少,而世家治学于世者多。若不是寒门自己人才不济,世家中卑懦如齐家者,怎敢如此嚣张气焰,将自己的家教不严所致家丑,也赖在千里之外的外人头上?

古骜眼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为何,却一点不觉得陌生可怖。

那老者摇头丧气道:“山下这些小姓,又有多少钱,能供着夫子?再说小姓本就没门没路的,不像大姓家的,学完了就能做官,小姓的做不了官,学完了又能去哪里?哪个夫子愿意教没出路的小学子?再说,老叟村里的那些小娃子呀,的确是没有大姓人家的小娃子聪慧,来的夫子,全都说他们太笨……”

“有什么不清楚的,再来问我。”

古骜点点头,道:“有趣。”

原来他是如此一个英俊的少年,那目光中透出的,是云卬从未曾见的骁悍之气,那雄飞之眸光,让云卬立在原地,失语怔然。

“唉……你没懂……为师不是这个意思。”荀于生喟然摇头道。

不过简璞自忖看着田榕长大,既然将他带出山来,也早为他谋了一条出路,这时候简璞便把古骜召到身边,“如此如此”地吩咐了一番,道:“……这件事成与不成,要看机缘,本是为师尚未出芒砀山的时候,为田榕打算好的,如今为师倒是不方便出面了,你代为师去罢!”

有齐家仆役道:“是他哄骗了我家的公子!”

江山如此,英雄竞逐。夏帝周王,挥鞭宇内,莫不是以兵之利,德之仁以克之。山云书院建瓴于高,倾覆天下才子,吾亦从之也。”

古骜眨了眨眼,道:“他们做艳诗,要我也做,我把他们骂了一顿,说他们尸位素餐,躺在功劳簿上,就走了。”

云卬昨日一夜没有睡好,他虽然满心满意都在说服自己讨厌古骜,就如讨厌从前那些觊觎他姿容的人一样。可怀歆那句“他同舍人的帽子上,怎么会多了齐家的玉?”这句话,却总是从他纷乱的思绪中冒出。

古骜一走,云卬感觉心下更难过,古骜没走多远,云卬便从后面追了上去,斥责古骜道:“你骗人!”

古骜看了一眼田榕没出息的模样,冷道:“那是你自己自暴自弃,以为非要穿锦衣不可。”

古骜点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咳咳……正是呢……”怀歆闻垂下了眼睛,掩着袖口咳嗽起来,“……所以他当了天子,就把舜流放到苍梧……真是可悲可叹……”

这么想着,古骜走出门,寻了角落里摆的桶和扁担提在手中便往外走,田榕泪眼模糊地问道:“你去做什么?”

怀歆见古骜驻足,便也站在一边,遥指着那一幕,对古骜说:“又是一人呐!”

“知道是谁撺掇皇上的么?”云公子眯起了眼睛,含着笑意又问道。

那少年半晌才平复了气喘吁吁的呼吸,脸上那股红润终于褪下,在黑衣包裹下的容颜这才慢慢地再次变回青玉色。少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苦笑道:“莫说见怪了,古兄,我叫怀歆。其实我这身体从小就异于常人,还望古兄莫要见笑……”

此时田家老仆见到古骜与田榕回来了,忙进前来道:“既然二位爷安顿下来了,我这也要走了,还要回去给老爷报平安。”

廖去疾话音一落,众人都喝彩起来。古骜听到这里再不通风雅也明白了,什么“红湿”、“花重”、“花+径”、“蓬门”、“杨花雪落”——这是在做艳诗啊!

荀于生牵着古骜就走到了他们面前,笑道:“诸位公子,这位是我师弟简璞的弟子,姓古名骜,日后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看门人心道,孝敬本小爷,一吊钱?当是打要饭的呢!那些高门贵族的公子,随手就给一两二两,自己也乐得担待;如今这一吊钱,是来侮辱人的罢!

说罢,简璞便将举荐信挥笔而就,收在锦囊中,予古骜带好,自己则策马朝着良友处奔去了。

古贲一怔。

古骜一五一十地说了,古贲听在耳里,心想,这的确该打。弑君这样的事,之于口,行之不秘,那牵连的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九族。如今古骜小小年纪,居然就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上,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呢。向来谋反这种事,是只能做,不能说的。

简璞道:“适才下人来报时,你没听见么?”

这问话不是考校的统兵,不是考校的细末,却是考校的大局。

田松田柏是一直把古骜背书苦读做为简夫子对他的惩戒的,每次见他在温书,便刁难嘲讽道:“贵者自尊,贱者自贱。夫子教你的是下贱学法,就算学成了,也还是下贱之人,我看你还是趁早知难而退罢!”

……有了!

“是。”古氏见田夫人也喜欢古骜,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便恭顺地退下了。

古骜微微一怔:“亦可……把衣服换一下,上马。”

典不识点点头,在一边背起了巨斧,跨上了自己的那匹高头大马;而古骜则因为损了车夫,便只好自己摸索着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