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闻言,微微一笑:“高兴坏了,他们读了书,可能就要出山闯天下去了,你们父老乡亲能舍得?”

只听另一个声音传来:“你还不懂么?师弟啊……你把笔放下!废太子入戎,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变动?你不知道,可我这次去京城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贵妃之子不过是幼子,李妃所出的二皇子,林妃所出的三皇子,如今可都已经在外面封王建府了……你敢说……日后他们……”

荀于生抬起头,流下的泪水浸湿了满须满面:“老师!”

“山云子先生在哪儿?”古骜拦住一个路边年迈仆役,问道。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一直隐匿在江衢郡中深山的流寇,竟然会有出山的一日。

怀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心中道:“自从天子娶了戎女之后,边境无事,父亲也改了抗戎的口风,但我知道,他心中到底以戎人为忌,一直暗中备战。古兄既然这么说,看来,日后倒可以将他举荐给我父亲……”

他那些小喽啰这才一哄而散地跑了。

说着,典不识露出一副暴戾恣睢的神态,目光中又带了一股穷凶极恶,把众少年远远地都吓了一跳,这下越觉出典不识与他们的不同,便更疏远他了。

“老师所问前两个问题,我心里都是明明白白,或早就存之于心,或在这竹简中所记,亦甚清晰,三问之中,难就难在第三处。”

“我心中海清何晏的天下倒是简单,无非是黎庶安居乐业,天子垂拱而治,大臣清正为佐。”

“是!”田松上前一步,抖开手中紧攥的绢布,朗朗便读了出来。

田松顾不得和田柏争嘴,目光倒是转到了母亲如今渐圆的肚子上。因为走得急了,如今一停,不由得喉头一哽。

古骜身着这几日新置办的亚黄色锦服,按照礼仪,趋步上殿。此朝代以紫为尊,古骜选亚黄,尤是心慕土德“地势宽,君子以厚德载物”之意。社稷为宗,根土为社,农本为稷,这袭锦衣便是古骜心中,黄土地之本色。

古骜闻,见怀歆原本青白的虚弱面容上,似乎漏出一丝神采,便不禁勾唇道:“怀兄,你这是揶揄我呀!”

田榕笑道:“那一定是饿了,适才有人来送饭,我为你留了一份,在那边食盒里,你快吃了罢。”

“有一本叫千字文,我们只学了一半。”陈江继续答道。

一咬牙,田也不种了,拿了家里的余粮交去了村塾,就再次开始上课。

那老者将古骜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透出些钦佩道:“你既是山云书院的小学子,老叟适才叫你小娃子,倒是失礼了!该叫你小学子才是哩!”

简璞点了点头,一边开门将古骜迎入舍内,一边道:“你与他交友也好……他不是个看出身的人。”说着,简璞引古骜进入堂内,指着桌上道:“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写在绢布上了,你收好,一点点筹置。”

“不仅仅是画,他比画更有名的,还有一身痴气。”说着云卬又着小童给两人加了酒,并点了燃香,一时间室内幽芳四溢,云卬笑看着古骜道:“关于‘痴’之一字,就又有一段故事了,原来这位仇公子,与雍家族子雍驰是好友,有一次他路过京城,将自己的画作封在朱漆之匣中,交予雍驰保管。雍驰趁他不在,将匣子从下面打开,取走了画,等这位仇公子来取画时,见朱漆之封未动,而画却已经消失,竟感叹道:‘妙画有灵,变化而去,犹如人之羽化登仙,太妙了!’你说痴气不痴气?”

可自己却误会了他!

廖去疾看了老师一眼,终于被耗尽了耐心般,心下微微一哂。

目送着廖去疾跨马下了山路,哒哒的马蹄声远去了,古骜正想着今日的事入神,却忽然听见身后叹了一口气,熟悉的声音让古骜忙转过身来:“……夫子!”

且这次不仅仅关乎田榕,更关乎师门清誉,古骜更是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简璞知道这是老师断了自己先为学生探路的念想,这次带着古骜一道拜谒,尚完全摸不准老师山云子的意思……如今见古骜好好答了,那眉目神色之中又有了之前在芒砀山中被自己为难时显现出的坚毅质朴之气。简璞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心道:“我刚才在担心什么。我教出来的学生,我还不知道么?他是心中最清明的。怎么会惧了老师山云子的问话?”

于是古骜便听见简璞有些咬牙切齿地问:“……师伯……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早知道古骜竟然会这样口不择地乱说话,我之前便不该表现得与他太亲近,这下竟让自己如此难受了!

他之前待古骜甚厚,便是觉得古骜不是这样的人。加之又怜他出身寒门却有傲骨雄心,这才有亲近之感。如今外面风风语之凿凿,竟原来学子中最让自己信任的古骜,居然也是个追名逐色之徒!

田榕在一旁笑道:“我今天听到有传说,你与一位叫‘云公子’的好上了,原来是他?”

“不怕。”云卬举着手帕上前了两步,一副风淡云轻地道。

怀歆又低头去看书去了,古骜也坐回了怀歆身边。只是他每看一个时辰,便要起来活动片刻,否则手臂与腰间就酸痛难耐。怀歆每每趁着古骜活动的时候,与古骜说话:“鲧治水九年不成,舜杀之,又命鲧儿子禹治水,你说为何禹要为他的杀父仇人做事?”

现下见二十两银子被田榕这么一花,两人的生计便成了问题,古骜想道:“我得做些什么得些钱才好……”

怀歆点点头道:“我明日还在此处等你。”

古骜也不推辞:“那多谢了!”

古骜吓了一跳:“我刚才可伤着你了?”他记得自己的动作很轻柔地落在少年背上而已,听少年这么说,似乎有不妥之处,古骜便忙移开了手掌。

还自比读书人。

“元蒙院中春已归,披香楼里作春衣。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江衢一郡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

田榕看到这一幕,不禁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只见眼中之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十分娇贵的模样,白嫩的面容上粉唇开阖着,流淌出华丽的骈句,他们的帽子上镶嵌着或是白玉翡翠,或是其他宝石的贵重珍品……绸缎的衣衫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乍看上去,简直如仙境中的仙子一般。

古骜见那看门仆役不理他,还道是他没听清,便又说了一遍:“在下受夫子简璞之托,先行拜访山云子,这是荐信,还劳烦这位小哥代为通告。”

古骜心想,这赶车的是田老爷寻来的田家老仆,从前帮着田老爷来往郡里运米的,定然识得去山云书院的路,便问了一声,那御者果然说认得,古骜便对简璞道:“夫子,你有马,不若你去访友,我们先去山云书院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