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看着这些粗衣短褐的少年们,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在元蒙院中,与他们一样年纪的人,都已经学会想着披香楼的香怀软玉了,而这些少年竟还念着攀比农务。虽然大家同住云山,不过是隔了几条路而已,如今一看,却已是天壤之别。这不是路途之遥,却是士庶之远。

等他再细细打量时,只见古骜一身干净布衣,却掩不住一身坚忍质直之气,朴实无华。心道:‘这人倒不像那些山云书院里寻常公子哥儿那般,穿金戴银、油头粉面!’

古骜点点头:“老伯请问。”

云卬再回到房舍时,只见古骜整理好了衣衫,又叠好了被褥,正在外面打水洗漱,便故作轻松地走到古骜身后:“……起了啊?”

“……那他在人前,究竟是如何温弱呢?”古骜继续探究般地问道。

云卬一问,这才知道原来竟正是之前古骜同舍人‘窃玉’的事!便顾不得吃饭,匆匆站起身要往议政堂赶,连怀歆都来不及作别,就这么丢了碗筷,随着来报信的小童去了。快到议政堂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山云子,云卬一不地加快了几步,追上前去,跟在了自己父亲身后……

廖去疾想了一想,道:“许是古骜说的话,字字诛心,令齐老爷不得不应对罢。”

齐老爷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下,心满意足地颔了颔,心道:“若是以一块玉,能换来与廖家交好,倒也不赖。”于是便对廖去疾道:“那齐某恭敬不如从命!”

他甚至,还把这块玉看做一个自己与世家交好的凭证,欣赏了好久!

山云子老先生微微一笑,目光望向了古骜:“古家小子,你过来。”

古骜不好意思与简夫子说自己没钱,便道:“格物致知,不去格物,如何致知?”

“……那也不是他的本意……若这是他的本意,他同舍人的帽子上,又怎么会多了齐家的玉?”怀歆悠悠地落下一语。

“外面现在都传遍了!怀兄,你怎么也帮着他?!”

不想那小厮嘿嘿直笑:“这块玉是我们家公子给小爷您的一点心意。小爷你可知道,小爷你那同住的人,如今可攀上云公子了!我家公子也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是想让你问一问同住人,是如何让云公子委身的?只要得了信,我家公子还有好东西相送。”

昨日腿上酸胀尚未完全消除,所以古骜今日便走得慢了一些。挑水上山时,古骜本已经预备好了要被人嘲笑的,可是到了半山腰的取水处,面前的景象却让古骜一怔。

怀歆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将目光收回到书本中了。这天上午,怀歆一直无地看书,倒是古骜中间几次看疲乏了,站起身来活动了片刻,昨日挑水的酸痛有些显出了在身体上来,古骜自己拉伸了一下经脉,感觉气血都流畅了,这才舒服地舒出一口气。

田榕抽噎着,见古骜仿佛气消了,这才带着哭腔软糯糯地道:“……我今天买了一件锦衣,也不算很贵的那种,花了十二两银子……”

“……喔?……你师从的简夫子,可是辽阳简氏的简璞?”怀歆原本迷蒙的眼神微微一亮。

“他们敢做,还不准人说了?”少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抬了抬下巴。

古骜闻笑了。他见少年似乎十分随性,也就盘腿坐在石上而已,并不讲究,不像昨日元蒙院中那些世家子弟那样惺惺作态,便有相交之意:“我能坐在你身旁看书么?”

话说古骜从元蒙院一路行出,便回到了书院安排的小舍中,与田榕一道进了房关了门,这才舒了一口气。今天古骜的作是在他自己预计之外的,其实能来到山云书院学习,谁不打算与同学之人友好相处呢?古骜一开始也的确努力为之,可这份努力之心,却在古骜现这些世家子弟居然放着家国天下纵马关山的豪不去抒,而选择在这青天白日去做那“艳诗”的时候,给激怒了。

田榕躲在一边听了,不禁心道:“这‘披香楼’三个字好生熟悉,好像我昨天去的那座‘金屋’,上面挂的匾额就写了这么三个字。”

古骜和田榕依而行,荀于生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们搬完。有人看见荀于生这样闲而无事地指挥着两个少年做事,都觉得新奇,不禁互相问道:“那两个小子是什么人,怎么得了郡丞大人时时的照拂?”

田榕不知道的是,在他看见的俏娘阁楼对面的恩客,怀里搂得却不是女子,而是少年了。那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见田榕撞翻了酒盏吓的拔腿狂奔的样子,就捂嘴笑了,还得了身边恩客一个亲昵的吻。

简璞道:“是,从前看山不是山,如今这山倒还是山了。”

他点过了数,便和当家的交谈了几句,又画了字据。

田榕这才收了泪意,道:“他必然答应,我这就去找他。”

这边古氏还眼巴巴地等着古贲把古骜带回来就寝呢,结果见古贲空手回了,再望进院子里,却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只剩下丢在地上的树枝,古氏便心慌道:“老头子,骜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