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海棠本就是三四月份的时候最适观赏,此刻已经入暑,凋谢也是难免。”常福禄顺着齐衍的目光看去,“况且前些日子下了场雨,估摸着残余的也被打落了些。”

夏日阳光的映照下,头戴玉冠的男子俊眉朗目,嘴角沁笑的看着自己,随意而优雅,林悠月一时有些恍惚,眼前人明明极近,却好似很远。林悠月红着脸,无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小腹,乖巧点头道:“是,臣妾知道了。”说罢退了半步。

对惠妃这种拿捏作势的态度,齐衍向来不大喜欢,他昨晚来惠妃处,不过是因着常福禄苦劝,加上惦记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有就是只有到了怀着孕的妃嫔处才能睡个安稳的好觉罢了。此刻听着她软软的闽浙圆腔,齐衍觉得有些烦腻,问道:“你来京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官话还是学不大好?”

齐衍想到林悠月繁复拿捏的指法,又想起方才沉郁幽昂的琴声,半晌方道:“不是她。”说罢倚回步辇,阖上眼睛,“回寝殿。”

这话让大臣们对皇上的意图又有了具体理解,原来皇上不是做样子,是真的想让两位王爷参政。

“劳母后惦记了。”齐衍放下碗,也不避讳,叹气道,“这一入夏各地旱涝得厉害,上来的折子跟雪片似的。”随即向齐铭齐诤歉意道,“本来说今晚还要和五哥九弟赏画,估计也是要改日了。”

“难不成是外面的?”这话庄妃也说得犹豫,齐铭虽不参政事,但好歹也在朝中挂着爵位,若是在外面养了外室又或者妓馆中出了相好,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齐铭从太和殿出来,便瞧见在门口等着的随身内监:“王妃回石榴院了?”

流珠想起自己昨夜哭哭啼啼的样子,脸上一红,朝流光努了努嘴,道:“姐姐自己不也是红了眼。”

流珠哭道:“你别哄我,就是好人烧那么几个时辰也要糊涂了,何况娘娘这几日都没吃多少东西,怎么扛得住。”流珠抹着眼泪,“娘娘从小到大都没烧得这样厉害过,要是夫人见着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流光气得想要过去抬手教训那想要还嘴的宫人,眼角余光却见刘平提着一盏宫灯过来,顾不得发作奴才,忙上前道:“怎么样?可通报了皇上?”

穆丽华见皇上对惠妃产生了不满,顿时气色好了些,觉得这两天终于有了件舒心事。但还是拿出太后的姿态劝道:“大好的日子,皇上何必动气,惠妃为龙嗣着想,一时忘了规矩也是难免的。”

穆丽华绷着脸,挤出两句话来:“你忘了当年的事了?让哀家和颜悦色的对那贱人的儿子,哀家做不到。”

陆作谦依然怒极反笑,冷笑道:“仪制中的一针一线都要银子,老夫办得差事不够排场,难道户部给我们拨的银子就是体面的手笔?”

那太监将银裸子接在手里,一看便知不是足份的雪花银,倒像是用碎银子化了聚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屑,皮笑肉不笑道:“谢小主赏。”

庄妃虽一向以端庄示人,但与宁妃二人缠斗多年,自然也不是善罢甘休之辈,刚要张嘴还口,只听门外太监通传:“沈选侍到。”

郭嬷嬷看了看身边神色复杂的齐衍,又看了看面色如纸的容萧,心中叹了口气,对齐衍道:“皇上,此时和贵妃娘娘着实没有关系,是老奴不让娘娘告诉惠主子的。老奴听说这孕妇想吃的东西,其实不拘着是什么,只不过是认了那个名头。老奴担心告诉换了食材,惠主子便不吃了,便向娘娘建议先不说。”郭嬷嬷起身道,“皇上要怪就怪老奴吧。”

郭嬷嬷慈爱一笑:“皇上虽不在京城,可蒙贵妃娘娘照顾,让老奴单住着一个院子,每月都有许多份例赏赐,成日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贵妃自己还怕老奴寂寞,时不时的邀着一同说话,老奴过得再没有现在滋润。”

待二人坐稳,仪仗才渐渐前行。

容萧嘴角微微勾起,笑道:“各宫小主们今儿个起得倒早,既然都到了,就请到殿中坐着。昨晚下了场雨,这早上天便有些凉了,给主子们都上杯热茶。”

容萧掀开薄被,问道:“几时了?”

“慢着,”容萧觉得不放心,又嘱咐了句,“先把王太医请来,问问这罗果羹中食材对孕妇可有影响。”流珠领命去了。

团儿领命更衣的功夫,齐衍便拿出自己箭袋中的三支箭来投,随手便是全中。沈氏及二妃自然又是一通吹捧,太后也赞了两句。

听着沈氏抒发感情,齐衍嘴角一勾,问道:“你叫团儿?”

穆丽华脸色沉了沉:“你说的这些哀家也想过,只是如今穆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不是大了,便是小了,明年三月的选秀,定是赶不上。”

沈氏佯装委曲:“您这可是冤枉臣妾了呢。”

容萧何尝不知道林悠月在盘算什么,她哪里是迷恋那屏风,她迷恋的,是那屏风背后代表的景仪宫,是景仪宫背后代表的贵妃的地位与权力。

林悠月将手中的簪子往妆台上一惯,道:“婉和,命人给我把常嬷嬷叫来。”

容萧放下手中的果子露,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账簿,抬眼见常嬷嬷还站在底下,道:“嬷嬷辛苦了,坐吧,喝些东西去去暑气。”

郭嬷嬷既然将齐衍当做自己的孩子,对他的秉性自然也就一清二楚,她知道,也许这个容家嫡女曾是皇上拥有容青政政权支持的一个标志;但现在,或者将来,就是齐衍忌惮外戚的一根刺。

穆敬梓眼睛一瞪就要呛声,却被齐衍制止了。

因林平广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在园中的大臣中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毕竟他一个人便占了地位,资历和皇宠的三重肯定。虽然他在人面前,时常顶着张装作低调但难掩骄傲的脸,让许多人难以忍受,但大家在明面上都让他三分。

齐衍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想起了殿外的刑部尚书:“宣刑部尚书。”

“可有姓?”

容萧慢慢用贝齿扣上唇边,她不知道齐衍为何好端端的要步行,但如今他不管不顾的往前走,丝毫不管她狼狈的被远远落在后面,在长长的甬道上,眼前那道身影,被侍人手中摇曳的光源勾勒出暖暖的毛边。容萧只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林悠月不信,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贵妃一点都不嫉妒。但此刻容萧就坐在她的身边,与宁、庄二妃谈笑风生,面上眼里一丝恨意都没有。

自己方才的片刻恍惚,真是鬼迷了心窍。

容萧靠在软枕上,脸上黏黏的:“几时的消息?怎么现在才传来?”

容青政坐回椅上:“你祖父在时就教导我,为一日官,尽一日忠;为一日官,记一日黎民。与穆家结盟,便可阻挡其内外勾结,

容青政疲惫的按按眼角,道:“穆家长子去的早,留下孤儿寡母。二房那位老爷你也知道,在朝上就不是个省油的。穆衡当大,底下又是两个弟弟,难免当家的得早。谨慎些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