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就连裴少嵇都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皇帝崩殂。虽然是国丧期,可孟采薇却明显感觉到,裴少嵇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裴少嵇也攒了足够的履历,在是年年初,分得另外一卫,也终于算是个主将的身份。

这回,孟采薇彻底绷不住,直接笑了出来,原本古怪的气氛,也随着她的笑声减淡不少,“我紧张还差不多,你紧张什么!”

面对眼前一本正经的小女人,裴少嵇也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兵书,很配合地低头望向她,“为什么这么想?”

一时间军营里五花八门的流言都流窜开了,有的人说惠安侯已经被许留等人救了出来,回鹘人狗急跳墙才会这么说,也有的人说,许留他们是早得到消息,去接侯爷的骸骨。

孟采薇在心中暗笑,猜测这恐怕就是裴少嵇好脾气的极限了,若是对上旁人,恐怕他还能再忍一会儿,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他既然有谋划,就注定要忍这上面的苦头。可偏偏遇上的是秋黛……自己家的婢子,里面又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这婢子非但站在他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还拦着他不许进去,想也知道,裴少嵇此刻心里不知该多郁闷。

马车最后停在大帐之前,许留一边摆了木墩子让孟采薇下车,一边解释:“按照规矩,合该让夫人住在这里的,但是这里面又有许多军事机要,如果贸然安排夫人住进来,只怕会惹非议,因此只能请夫人进去看一看,起居的话,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颠簸与担忧,停下来,下意识就会念几句佛号,期冀裴少嵇的平安。

她犹自纠结着,孟行却是叹了口气,“妹子,是大哥话说重了,你的心情,大哥也明白……若你非要这么怀疑我,大哥只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换你信任。”

“这个……”赵煊迟疑,没再继续开腔。

一场风寒,足足让孟采薇在床|上躺到了腊月里,才终于恢复过来。

谁知,兰汀却是一笑,“太夫人尽管放心,龟兹公主最是与珍娘交好,奴婢揣测,公主多半便会开口,让珍娘留在宫里与她做伴呢。”

满脑子纷纷乱乱的猜测都浮了上来,无数断了线的事件却慢慢被孟采薇串连起来,她心里堵得一阵懊痛,却没法跟冬妆说,忍了忍,叹口气,随意地支开了话题,“你不是还去打听安置殿宇的事儿了吗?有没有什么眉目了?”

裴少嵇正要点头,殿内却忽然传出了一声击节,大监一怔,一呵腰,“侯爷且稍等片刻,皇上传奴婢呢……”

龟兹公主年纪虽小,但帛裕王子已经年近三十了,他自己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但仿佛很通晓人之常情,送个舞姬的事随口便说出来了,脸都没有红一下。

没有人答她。

孟采薇有点懒得动,伸腿缠住裴少嵇的腰,“不想去,你就不怕我再被蛇咬一口?”

孟采薇很奇怪,“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赵煊心里咯噔一下,先是支开御史,继尔方蹙紧眉头,带了几分不屑,“侯爷真是孝子,令堂不知守贞,侯爷当真是竭力回护包庇啊。”

“孟采薇!”

“让你们安排的人都挑好了吗?”

这样反复几次城中人群熙攘,他要甩人委实不易,孟行暗暗咬牙,只能挑刁钻的路走……偏偏身后的人跟得紧,看样子对颢京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孟行,就算孟行多绕几个弯,也根本不影响那人狗皮膏药一样粘着!

然而,这时的裴少嵇,眼底竟慢慢浮出一些对孟行的审视之意,静默片刻,居然点头答应了,“那便如您所言,咱们用一顿便餐,就算是两清。”

怀中软|玉|温|香,裴少嵇满意地低头,下颚蹭在孟采薇的头顶,他声音慢慢温和,“你可以先睡一会,睁眼就到地方了。”

“等等……”孟采薇喊住他,伸手替裴少嵇紧了紧腰间的系带,她揪着那个结扣,红着脸朝他笑,“这里,以后,不许让别人来解了,这个不算乱担心了吧?”

裴少嵇眉头深锁,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掰开了孟采薇的手,“不好,孟采薇,我现在没法给你名分,你别犯傻……我不能毁了你,你明白吗?”

裴少嵇怔愣了下,没再动它,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拨动首饰匣子的铜扣儿,打开,一盒子的珠宝,竟然不是深深浅浅的翡翠玉石,就是颜色暗沉的玛瑙……再看收簪子的那一盒,仅有的几只金簪,都被压在了盒子的最底部,光芒被掩盖,显得许久不曾有人用过一样。

“不……不要闭眼。”

他坐在床沿,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了不远处的矮凳上,白瓷瓶里倒出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裴少嵇动作熟练,只是人已经走神走得远了。

孟采薇这会儿清醒,对方看样子还不知自己什么身份,既然不知道,那就继续做点头之交吧……她摇了摇头,借口信手拈来,“这样不好,我家里人知道会生气的,您虽绑了我,可我也砸了您一下,咱们就算扯平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孟大哥保重。”

“哎,男子汉大丈夫,脸丑点有什么了不起!”许留不以为意,仿佛一个月前抱着满脸血的仇康嚎啕大哭的人根本不是他。

距离她去信给裴少嵇,已经过去十余日了,小胖鸽子竟然一直没有回来。

孟采薇暗觉不妥,伸手按住蠢|蠢|欲|动的裴珍,婉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正准备回府……就不让珍娘去打扰殿下了。”

“他是我拜把子兄弟,我们绝对的默契,保证完成将军交代的事情。”

接下来,三页纸,都是裴少嵇在描述自己行军的经历,第一次去,喊集合,大半个营地的人没动换,结果……-

皇后蹙眉,“怕得不就是他一时糊涂吗?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可委实不是什么好听的。皇上正在用他的时机,你可千万把惠安侯与你的婢子都约束好了,万万不可闹大。”

“好,好得很!要是钦隽那小子还在就更好啦!”说着,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前钦隽不懂事,非缠着你家少嵇喝酒,真是对不住了!”

裴少嵇料准她来,并非难事。

孟采薇绷不住情绪,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母亲也不知道,可能是明年春天,又或者是夏天……”

还是那样恭谨持礼,甚至还带点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珍娘高兴得很,“多谢哥哥!”

孟采薇索性自暴自弃,翻出了一个抹额戴好,烦腻道:“叫他进来吧。”

孟采薇这厢应下了进宫的事情,孟母当然更不会拂绝。

“不!不用了!”孟采薇前所未有的坚定,但再坚定,她也没有去看裴少嵇的双眼,“我自己可以回去,你留步吧。”

孟采薇下意识地拒绝,“我不用你,我自己怎么走来的,再怎么走回去就是,你跪祠堂去吧,我不要你管。”

孟采薇忽然有些担心,裴少嵇若真听她的话去了祠堂,这会子……该觉得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