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他,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我三十岁了,你觉得我老吗?”

保平回来了,我得早点给李亭补课。他不在的这几天,我差不多都是九点多才去,他回来了,我要八点准时到茶店里。我知道,保平会等我来了说说话才会走的。他好像在四处找事干,果然,那天他对我说,他转遍了市里所有的补习学校,有正规手续的七家,手续不全的有十来家。他打听了各学校的收费标准,还有招生情况,有的学校报酬很高,一节大课一千元,有的学校则是按学生人头提成,我算了一下,还是按学生人数提成的给的多,他告诉我,有两家正规补习学校正在招人,你去不去?以你名牌大学研究生的牌子,他们肯定要。

这些天每次去给李亭补课,李大哥总是经由我按时吃药,我想,大哥可能觉得亏欠我,他总是念叨着给我补课钱。人都是在交往之中才能建立感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概就这个意思吧。上次李大哥不要钱,而我硬让冀国栋送给了她,他这次想把那些钱还给我,而我怎么可能接收呢?他抽出时间来给我解疑答难,虽然效果不大,但两次大老远跑来帮我,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我估计李亭这些日子记住了不少单词,以后英语成绩一定会上去的,补课的人最大的心思就是看到自己的学生成绩提高,提高了就有成就感,若是不起作用,就会有挫败感。

关于我有抑郁症的事,看来李大哥没有跟李保平说过,否则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肯定会说出来。其实,说了也没关系,因为医生说过这种病需要众人的关注,在人多的场合,这种病是很难发作的,大概是与人气有关系吧。

有啊,我一直在为满足一个女人而努力。

那你也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感情了?

镇上的中学没有宿舍,学校租村里人们的房子,我们睡炕,大屋睡七人,小屋睡五人,都是一个班的人。有一年夏天,房东说院里的苹果树上的苹果少了,怀疑是我们偷了,房东是个五大三粗的老农民,七十多岁,身体看上去还挺结实,他不经过老师同意,早自习冲进我们班里给我们上了一堂思想品德课,每一句话的开头总是“毛主席教导我们”,他背毛主席语录很熟,不是他说,我听都没听过,他在上面讲,我们在下面笑,但老人家总是一本正经地讲,声音宏亮,又风光又激动地说了很长时间。他告诉我们不要偷别人的东西,想吃了就得告诉他。还告诉我们做人要诚实,谁偷了苹果就告诉他。他说,要是在过去,他一定把这人抓起来,送到大队,现在叫村委会了,让人们批斗这个人和这种行为。现在政策宽大了,他可以从轻发落,让家长拿几个钱了事。整整一节自习课我们全当听了笑话,后来我们数学老师来了,叫他二大爷,并且说给他调查一下,老汉这才走了。调查的结果第三天才出来,因为当天有个同学生病回宿舍休息,看见他儿媳妇偷摘苹果。真相大白之后,老汉再也没来过学校。后来我才知道,老汉是个文盲,根本没念过书,是当年搞运动,他被迫背会了许多毛主席语录,但并不明白语录的意思,这让我们不由地佩服起老汉的记忆力了,听说当年他儿子学习不错,因为成分是个富农,所以没念高中就回家务家去了。

他每月的工资跟我差不多一千七百多块,其它收入主要是在一所补习学校,每星期天上半天物理课,其次是当家教。一个月差不多有三千五百多的收入,他每月存二千块,留着等妹妹上大学时用,剩下的钱除了自己留一点全部给家里寄回去零用。

“我爹娘都是农民,每年靠粜点玉米,卖点山药,能攒三四千块就不错了,问题是我娘有病,还得花费一些,家里根本没钱供我,我念师大后,家里更困难,好在我成绩好,每年拿奖学金,也省了不少,最好的事就是毕业那年,咱们市教育局去我们学校招聘老师,我被录取了。”

“没事,不就是睡一晚嘛,不过求您件事,把桌子上的笔记本留给我,晚上我也用用,能上网吗?”

我问他,认识不认识杨媚,他说不认识,一中的老师二三百人呢。我问他怎么收费?他说,是朋友让他来的,看着给点就行了。我说,这样不好,就按时间算吧,我听说补高中物理一小时一百多呢。其实我不想往多来说,我知道市里的行情是每小时150到190元。他说,就按一小时一百吧,一上午补二、三个小时,给二百块钱就行了,不过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市教育局不让私下补课。我说,我不会说出去,我听说市里中学那么多老师在补课呢,你怕什么?他说,我老家是孟县的,在这儿一个亲戚都没有,人生地不熟,万一被查到了就成了杀鸡给猴看,那个鸡,学校有老师被查处过,有门路的没事,没人没靠的不是被警告罚款就是背处分。我让他放心,如果有人查就说是你是我的姨弟好了。

但我终于明白,我是那么的无力,懦弱、颓废、渴望,还有想念,当想念成了一种病,我用沉默来溶化,可是我连希望也溶化了,于是我的未来变得迷茫起来。

泪无声地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我感觉到发自肺腑的寒冷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