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指着这屋子对汐颜说:“这间屋子本是耳房,我教人打通了你那间梢间,这么着你无事时在这间房里起坐吃茶,见个人说些话,又或者做些针指女红也甚是方便。再有无忧在书房看书写字儿,服侍你的丫头们从这耳房里的门儿进出又自在,也不打扰到她。”

炎无忧古井无波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转脸又看向罗氏问道:“对了,娘,汐颜进了门儿,她住何处?”

“不必多礼,媳妇儿请起罢。”罗氏伸手笑吟吟的将她扶起。待她站起来后,罗氏方将她看清楚,只见她乌鬓堆云,肤色白净,容貌温婉柔美。不由即刻携了她手,嘴中赞道:“好齐整的女孩儿,委实配得上我家无忧哩。”

不过很快便有一个丫头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汐颜记得这个声音,就是刚才进宅子后,那在自己左手边搀扶着自己和自己说话的叫彩墨的丫头。

“爹爹,不用说了,女儿定会如早先说好的那般嫁到她那里,好生服侍她和公婆,不令爹爹和娘亲没脸。”汐颜说了一句让慕嗣成大感放心和安慰的话。

原来这炎文贵的两房妾室王氏和焦氏各有一子,那叫长松的今年十二岁,是王氏所生。叫长柏的今年十岁,是焦氏所生。这两子生下后,因为炎文贵的正妻罗氏只生得一个女儿炎无忧,罗氏便依着规矩把这两个男孩儿抱来自己养着。

“啧啧,这对儿镯子我孙女儿戴上真是物归其主,不埋汰了它。”刘氏拉着汐颜的双手左右打量,不禁笑赞出声。

正看着镜中的自己时,外头丫头喜儿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进来放到房中的小桌上说:“三姐,这是夫人吩咐为你备的早饭。”

顿了顿慕嗣成抬起来看着吴氏言辞凿凿道:“娘子这些年的辛劳和不易我都记在心里,为夫定会让娘子过上好日子。”复又说,“炎知州在信中叫我接了信便即刻启程将汐颜送到洛州去拜堂。你这会儿去帮她收拾些衣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别带了。明日一早我就叫衙门里的公人准备马车去洛州。”

原来刚才吴氏去送婆婆刘氏回房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只不过是为了让丈夫亲自跟汐颜说这结亲的事。

汐颜到祖母房中等她做了早课,便搀扶着她去后头小园子逛了逛,看菊花盛放,金桂飘香。下午吴氏回来,叫汐颜去她房中,将那些买来的钗环衣裙都一一指给她道:“这是我这当娘的今日特意去为你买来的庆贺你生辰,你瞧一瞧可喜欢?”

慕嗣成得意点头,“娘子说得是,若是和炎知州结了这门儿亲,今年我定会升迁了。正巧洛州同知要调任,他那缺可是正六品,这炎知州底下的六个知县哪个不惦记,年前就有人一波一波的送礼了,就为这个洛州同知的缺儿。”

每次一想到发妻吴氏这些年对他知冷知热,操持家中大小事宜,为他生儿育女,虽然后来变成了母老虎,他感念她的辛劳和恩情,心甘情愿的一年两年的渐渐变成了有名的惧内的主儿他也不在乎。再说,她变成了母老虎也是他惹出来的错儿。

这话说完,后头跟来的两个小丫头便将两个盖着红帕子的托盘端了过来。丫头山茶和腊梅接过托盘放到桌上,揭开那两张红帕子,将内中的那两套衣裙和四锭二十两雪花官银拿起。

赵嬷嬷又与汐颜寒暄了两句,便领着那两个收了托盘的小丫头往外走。山茶和腊梅将手中的衣裙和银子递到汐颜手中,两人出去送赵嬷嬷一行人到院门首。

慕汐颜看了看手中的那两套衣裙,都是簇新的,颜色也浅淡,倒还是适合自己这年纪的女子穿。又看看那四锭二十两的纹银,这委实也太多了。自己自懂事后攒了五六年,手中不过四五两银子,一进这炎家门儿中,一月便是二十两银子,这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啊。若是在这里呆上三年,也能攒下上千两银子了。有了这笔嫁妆,将来寻得个良人嫁了,在婆家也很抬得起头。这么着想起来,她觉着好像嫁给这叫炎无忧的女子冲喜也不是那么委屈了。

正胡思乱想时,出去送了赵嬷嬷等人的山茶和腊梅挑帘子进来,看见汐颜看着手中的东西呆呆的模样便打趣笑道:“大奶奶这是在想什么呢?可是怕银子咬手了么?”

汐颜回过神来,赧然一笑,转身进了闺房中,开了箱子将那衣裙和银子都放进去锁了。转身看见那螺钿雕漆大床和上头的大红锦被,便走过去坐下,这一坐又生起了困意。脱了鞋和外头的衣裳,放下帐幕,钻进锦被中香甜睡去。

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的丫头山茶和腊梅见汐颜半天没出来,隔着外头帘幕喊了声:“大奶奶……”

良久无人应答,两人便进到汐颜卧房中,却见那床帐已经放下,床踏上摆放着一双大红凤头高底绣鞋,帷幕中静悄悄的,便知慕汐颜想是睡着了。

两人退出来后,腊梅便悄悄对山茶说:“这新来的大奶奶睡觉也不叫我们服侍的,自己个儿不声不响的便睡了。”

山茶道:“她今日累了,自是睡了。再有我瞧她性子好,凡事也不爱麻烦人。倒不像是个事事都只管伸手的小姐。”

腊梅又低声说:“可我听说她也是浚县知县的女儿,好歹也是官家小姐。”

山茶看一眼那汐颜睡着的卧房,拉了腊梅的手往外走,到外头廊子间方说:“我们是夫人指给她使的,只管尽我们的本分服侍她周全,还是少说些这些有的没的。夫人说了,这三年服侍好她,待姑娘度了劫,定下亲事,定会有赏。你没瞧着今日夫人对她多上心,真真是把她当进门的媳妇儿待哩。”

两人絮絮叨叨轻声说了会儿话,腊梅便往前头去寻彩书,交代晚间慕汐颜要吃什么饭菜。山茶在耳房内拿出一个小藤筐,坐在绣墩上做些针指活计,一面听着汐颜房中的动静。

汐颜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已是酉时末,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刚刚动一动身体,外间便有人掌灯进来。那人走到床榻边将灯放在一方高几上轻声道:“大奶奶你醒了么?”

“嗯……竟睡了这么久,天色都黑了……山茶,这会子是什么时辰了?”汐颜从床上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听这声音是丫头山茶,便开口问道。

山茶将帐幕用錾花银钩挂起,汐颜坐到床边,穿了绣鞋下来。山茶替她穿上衣裙比甲等,一面嘴中道:“大奶奶,这会儿已是酉时末了,你睡了快两个时辰了呢。”

“哦,我竟然睡了这么久。”汐颜有些小小的吃惊。

山茶笑着接话道:“奴婢知道大奶奶今日累了,彩书亲自送了饭菜来,也没有惊动你。只把饭菜放食盒里等你起来吃。”

汐颜听她这么说便觉着肚子似是又有些饿了,随即喃喃道:“山茶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吃饭了。”

山茶陪着汐颜出来,端了水来她洗手。腊梅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放到桌上,汐颜一看,桌上的四个小菜倒还清淡,对她的胃口。吃过饭,用过茶,在灯下与两个丫头说笑了一回。看看已是二更起,山茶和腊梅便服侍她洗漱睡下。两人出来一人留在外间小榻上值夜,另一人出去到外头丫头住宿的厢房歇下。晚间汐颜躺在陌生的榻上,不免胡斯乱想了许多事,最后打定主意,还是谨小慎微的和这府中的人相处,尽自己的本分,将这三年过了再说。

次日起来,洗漱了用过早饭,汐颜便带着山茶到炎无忧房中瞧她。虽然这位炎知州的嫡长女,自己的异常貌美的“夫君”和自己说话总是淡淡的,脸上一派冷清端素的神色。但慕汐颜知道她尚在病中,并未痊愈,自己于理来说是应该每日早晚都去瞧她问好,毕竟名义上自己是她的“媳妇儿”,而她是自己的“夫君”。

“姑娘今日可觉着好些了?”汐颜走到炎无忧床榻前,看着已然坐在床榻边的她和声问道。从她面上看,那气色中的苍白之色已然淡去了几分,眉目间端丽之色更盛。

炎无忧展袖低头“嗯”了一声。房中服侍的彩墨端了碗汤药来递向她手中道:“姑娘将这药喝了罢,昨日那海郎中来诊脉说,照他开的方子吃三天便能下床了。没想到只一夜功夫,姑娘今早便能下地了。”

“昨日喝了那海郎中的两碗药又透透的出了身汗,今日一早醒来我便觉着身子清爽了许多。只想下地走一走,这一个多月委实在床上呆得骨头都要软了,散架了。”炎无忧接过药碗去一面说话一面将那药汤喝下。

喝下那碗浓黑的药汤后,炎无忧稍稍皱了皱眉,一旁的丫头彩宣便拿了一碟子雪花洋糖过来,炎无忧伸手拿了一小块放进口中方舒展了眉头。

汐颜却看到她那拿雪花洋糖的手指十分修长莹白,那种莹润的白竟将那雪花洋糖也比了下去。

“姑娘这病还未好,只略走一走便是,还是要多歇息……”汐颜看着炎无忧关切的说道,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她那修长漂亮的手上。心中感叹,自己这“夫君”人长得这般美不说,连手也是让人看了转不过眼去。又想起自己的一双手虽然也是白皙纤巧,可和她一比显然又是失色许多,没有她那样的雅致和温润。

炎无忧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温婉的“媳妇儿”虽然在和自己说话,那话音也是泠然清冽,柔和婉转,但很明显她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别处……

顺着她的视线微微一捋,便见得她似是一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这是?

炎无忧略在心中一转,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人的意思。再怎么表示尊重,也不能看人的手啊。按常理来说与人说话,若是平辈的话便盯着对方的鼻尖便好,又或者看人的下颌。她这么不上不下的,视线跑偏了,到人的手上去,长这么大,炎无忧觉得自己是头次见到这么看人的。

忽地在她心中起了个促狭的念头,便慢慢将那只慕汐颜看着的手抬起放到自己鼻尖,再顺着鼻梁往上揉,直到眉间停下来,然后再将手猛地放下……

果然汐颜随着她手的动作不知不觉将视线移到她鼻尖,再到眉间,然后……

炎无忧的手放下后,那探寻的漆黑的眸子便和汐颜清澈见底的秀目相碰。

“呀……”慕汐颜看到她的那星眸后,即刻在心中轻呼出声,螓首低垂,为自己被她探寻的眼波洞悉了才将的一些小心思而羞赧。

炎无忧看着眼前害羞低头的“媳妇儿”唇角抽了抽,面上虽古井无波,但心中却有些小得意。又见她垂首下去,那从侧颈到耳后那一片雪白染上了浅淡粉色,只觉眼前这人还有趣,颇为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小媳妇儿怎么会去看“夫君”的手呢?

“噗!”好吧,某人邪恶了……

留爪,留爪,香吻送上,么之,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