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朕了解爱卿的为人,万不会存有一己之私,不过以后还是注意些,朕虽相信于你,可旁人却未必相信。”苏浣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步离开。

凤鸳在旁摇了摇头,带上玉箫出了门去。

大殿之中,一红衣女子袖出红绸系于屋梁,纤细温润的手指衬在红绸上倍显白皙,她盈盈一笑,恰似一汪温柔春水,却包裹着迷离的雾气,透出几丝若即若离,那双明眸轻轻一眨便轻易挑动人心。

她又磕了个头,道:“多谢夜宫主教导,鸳儿一定改正。”

他将她从狱中救下,他亲手种下的凤凰树,他在一片鲜红里轻轻落下的吻……

她按捺下慌乱,盯着男子,“我记得你……可你到底是谁?为何与叶领卫长得如此相像?”

午时用过饭后,凤鸳准备了些茶果和林淮坐在药田旁的石凳上。

“……呃……是……是谁呢?呵呵。”她傻傻一笑,可最后还是在男子凝视的目光下乖乖认错。

“嗯。”

听见声音,玉儿抬头瞄了一眼,又接着埋头吃饭。

即便是暴怒之下,依旧是无甚表情,凤鸳声音一抖,“……呃……嗯嗯……”其实她只是想激一激他想让他快些打起精神而已,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

凤鸳只要想起那一幕就忍不住想要流泪,苏砚因她的激动微微一怔,但也只是一瞬,旋即轻蔑笑笑,道:“是她又能怎么样?她与我之前杀的那些人,并无差别,只不过是已经没用了的一颗棋子,我早就想送她去黄泉路了。〖〗”

迷迷糊糊间,林淮微弱的声音将凤鸳惊醒,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可这一睁眼睛正好赶上锣声响起,打锣的老头高声喊着亥时已至,凤鸳心里一抽,又惦念起其他事情。

“不!——”

一个小小侍女也敢闯入大殿大声喧哗简直不要命了,在场之人皆用讥讽与悲悯的眼光看着她。〖〗

玉儿因伤痛一直没有入睡,开锁的声音已将她吵醒,她睁开眼睛怔怔地看向男子,懵然的表情渐渐变成惊诧,最后变成狂喜。〖〗

“不!——”玉儿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摇头,“我求你了公主,千万不要告诉夜宫主,他不会饶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公主,玉儿好怕,玉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玉儿这一次……”

却没想到他竟问了个相反的问题,凤鸳一怔,“嗯?”

大雨如瀑,顺着伞沿聚成一片雨帘。

“在哭?”背后的声音低低的。

她常去凤凰园门外转转,却一次都没有进去过,偶然间会偷瞧见玉儿训斥萧玉阁姑娘们的场景,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会费尽心思亲自移栽凤凰树?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会因我胡乱说的两句话就动怒?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会这么全心全意地扮演叶岚这个身份?”

其实这样的故事在帝王家并不少见,凤鸳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见过不少,这是生在皇宫里的悲剧,只是不知妖月在北疆的身份是什么,想来至少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家。

“她们其中一个说亲眼见到了百花园里的妖兽,其摸样与一般人无异,却生着一双紫色的瞳孔,张开嘴时还能看见尖锐的獠牙。”

“我为何要问你?你又不是杀珠帘的凶手,也就不是什么人形妖兽。”

“鸳儿,这浮世宫就像是一片藏满尸体的山林,像你这样信手挖下去,说不定就会挖出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若你还想活着,莫不如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你觉得这是苟延残喘,但活下去无疑是最重要的。”

“都怪我……”凤鸳自责地说道:“她若不是为了出去找我,也不会就这么死了,我本可以早点回来的,我应该早点回来的,都怪我……都怪我……”

看来,只能等他醒来才行了……

故事说到这里,已然如此残酷,凤鸳一边听着,一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那该是怎样一个凄冷惨淡的画面,年幼的男孩用懵懂的眼睛观察着这个陌生而冷漠的世界,用柔软的心脏承受莫名而巨大的疼痛,他也许曾经苦苦哀求,或是流着无辜的眼泪乞求关心,可实际上只能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折磨里,变得冰冷而坚硬,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只是,他看着苏砚此刻的状态总是觉得有些不对,以往他寒症发作时的样子就像只野兽,所以他每年都会在这一天的子时之前将自己关到玉井园,六年来,花玉容一次次目睹他因强行忍耐疼痛而嘶吼挣扎的样子,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她差点尖叫出来,连连后退然后转身欲跑,可身子刚刚一转就被男子拽了回去,一把捆在怀里,一股血腥而寒冷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

“我决定了!”

台上的女子收起玉珠,再向置于两侧的圆鼓挥去,红绫如箭羽,玉珠如箭头,伴着敲击声在鼓面反弹而归,凤鸳借力再次收会红绫,复随着灵动的舞姿收放玉珠。

——

“嗯,有时候会有一点吧,所以,现在能和鸳儿说话,我很开心。”

而今,两个人偏在这样阒静无人的地方单独相见,莫不是,这两人有什么私情?

“鸳儿的这条命是月主子救下的,救命之恩尚且无以为报,而这些日子以来月主子又对鸳儿这么好,鸳儿实在不知怎样报答月主子。只是鸳儿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自入邀月轩以来,鸳儿并未为主子做些什么,主子为何偏爱鸳儿?”

她走在重重宫阙雕梁画栋之间,细碎的眼泪被风吹去,剩下冰凉冰凉的泪痕,脑海里回想着与玉儿一路走来的种种往事,如斯清晰,恍若昨天。

照常理说,因阁里只剩下玉儿一人,来了新人由她管着也算合理,但凤鸳总是一再想起两个月前她痛下誓言的含恨摸样,不禁有些担心,但又想着依玉儿的性子,应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便少去几丝怀疑。

他这一擦汗,将额头蹭得黢黑,看上去甚是好笑,凤鸳盯着他的额头银铃似地乐出声来。

“在说什么?”苏砚心急地问着,“我命令你,快回答我。〖〗”

她的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片,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苏砚以为她刚刚醒来身子疲乏,便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子放平,掖好被子。

凤鸳一愣,他,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了?

这等手段哪能逃得了苏砚的眼睛,他不耐地一把扔下女子,侧目问:“你又来做什么?”

她想了许久也没理出思绪来,各种事情像从天而降一般砸到她的身上,硬生生地塞进她的脑袋里,将她逼得无路可退。〖〗

他冷决的模样花玉容应是见惯了的,但此刻,他还是心头一凛,惊讶的神情在脸上定格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盼而笑,道:“既然如此,你该好生待她才是,何必这么折磨她?”

——

“赶快给我滚开!不然,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男子俊削的下巴近在咫尺,她心里一慌,匆忙转开视线,却被眼前的景象夺去呼吸。

他的手微微发凉,却能像火焰一样让她的手心生热,这是凤鸳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一种只要想起来就能让心脏乱了节奏的奇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