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石侯连忙点头答应,面上神色也是欣慰感慨,喜形于色,他唯一的儿子南山从小到大便与这位王家的九少爷最是要好,天天玩在一起,在众多王家子弟中,他最喜欢的也是王宗景。当年王宗景出事后,他也是心中难过了好一段日子,如今看到这位景少爷竟然无恙归来,他委实是真心高兴的。

首先开口的是明阳道人,站在他身旁的是王家的一个老管事,林惊羽倒也认得,算是王家的一个旁支出身,王姓之外单名一个洪字,在这王家堡中也做了十几年。此刻,那看去约莫五十多岁的王洪也是随着明阳道人的话语微笑点头,一叠声向里谦让着,这几年来王家堡上上下下都知道家主对这几位青云门仙师可是尊重的很,特别是这位林仙师,据说更是诸位仙师中最厉害的一人,那是断然不能得罪的。

心有余悸地爬了起来,他定了定神,刚想往外走,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那片小山也似的碎石瓦砾中,在一片阴影里闪过了一道略带暗红色的光芒,王宗景“咦”了一声,仔细向那边看了看,然后走过去在瓦砾中摸索翻弄了一阵,最后从碎石块堆底下挖出了一个大部分被掩埋的红色玉玦。

苍松嘴角扯动了一下,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那看似讽刺的容色中,仿佛也有片刻的黯然,随后,他淡淡地道:“回去做什么?”

林惊羽目光转动,微笑道:“我是要去森林中心那处遗迹看看。”

王宗景目光转动,忽然走到旁边一棵数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树旁,站在这棵年月深久的古树旁,高耸的树干下他就好像一只小小的蝼蚁般。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发力跳上了这个树干,随后就像身手最敏捷的猴子,轻而易举地开始向上攀爬,越爬越高,越爬越高,穿过了无数道枝桠与粗壮枝干,甚至还有聚集在高处的淡淡白色薄雾,他就这样爬到了古树的最顶端。

黒睛赤虎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般的狂吼,巨大的身躯竟是被这个男子借着冲力与强大的力量,就这么强行歪倒斜刺里冲了出去,轰的一声,重重撞在旁边一棵古树粗壮坚硬的树干之上,登时将大树撞得是颤抖不已,巨大的撞击力下一人一虎都滚翻出去,枯叶卷起,树冠颤动,一时间无数落叶纷纷如雨,森林仿佛也在颤栗,只听那嘶吼声声,就像是最原始的搏杀已然开始。

就这般过了数日,王家终于是连最后一批搜寻的人也召了回来,算是正式放弃了寻找那个神秘人与王宗景的下落。当天下午,王细雨得知这个消息后,痛哭了一场,又跑去找王瑞武,王瑞武闭门不见,只是让南石侯出来好生劝慰。南石侯对这姑娘也是十分疼爱,面带苦笑,摇头叹息,说道并非家主愿意如此,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王家上下所有能用上的人手都已派出去找寻了,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他喘息着,脸色煞白,然而心中这几日一直被压抑的恐惧、悲伤、愤怒、怨毒等等无数情绪,在这即将散命的一刻,忽然一起涌上了心头。

他站在这片林间空地上沉默了很久,将昨日的一点一滴在心头过了一遍,最后徐徐转身,目光再一次落到那个已经变得有些暗红的血坑上。

一声倒吸凉气般的轻哼,从这个神秘人口中发了出来,他双眼紧闭,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停地抽搐起来,而与此同时,玉蛇珠上的光芒却缓缓亮起,从神秘人的脸上,那些恶心可怖的暗红色肌肤内,似乎有隐隐一丝诡异的红丝,从体内深处被缓缓抽了出来,吸进了玉蛇珠内。

只是那只盘踞在山洞里的恐怖妖兽不知为何,并没有立刻冲出来猎杀这送上门来的美食,那两只可怕巨大的冰冷蛇眼,只是在洞穴里的黑暗中,冷冷地盯着洞外的这个少年。

不过此刻在那神秘人面前的石像,明显的与之前那些倾倒在树林中的石像有些不同,首先,这石像比之前的那些凶恶石像要小许多,其次,这座石像是站立的,并没有倒在地上。不过说它小也是相对而言,那个身材高大的神秘人在这座石像前,仍然还要矮了不少,至于石像的模样,倒是和之前一模一样,都是凶恶狰狞状。

没过多久,他终于走到了那座小庙之前,然后停住了脚步。

南石侯摇了摇头,王瑞武眉头一挑,道:“怎么?”

沙沙的脚步声,开始在林间缓慢地响起,王宗景瞪大了眼睛,全身绷紧,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两只手也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成拳头,只是走出了约莫两丈余地,这片森林中仍然是一片静寂,周围高大的树木犹如一个个巨人,冷漠地注视着这片森林中突兀出现的少年。

王宗景只觉得自己的脚有些发软,甚至难以支撑自己站住了。牙关紧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可怕的身影,除此之外,他的脑海便是一阵空白。

王宗景连忙道谢,弯腰行礼道:“多谢方爷爷。”

这白背妖狼说起来,也是昔年那场兽神大劫中遗留下来的众多妖兽之一,生性残忍凶狠,不过单以实力论倒不算是特别强大,与昔年兽神大乱中最恐怖的几种可怕妖兽相比,更是有云泥之别。但白背妖狼胜在数目众多,嗜血凶残,浩劫过后残留了不少躲都入十万大山深处,如今时常出来为害世人,危害却是甚剧。

王宗景冷笑一声,道:“你若有胆,便跟我去乌石山上走一趟。”

“绝无此事。”胖子立刻否认了。

“你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和猪一样。”

南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干笑了一声,道:“没什么。”

王宗景拍拍他的肩膀,道:“跟我说说吧,又没什么干系。”

南山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咱们这一群人里面,谁都知道小时候你跟他是对头,三天两头的吵闹打架,那些都是常事。只是你是长房的,又有个厉害的姐姐,所以向来压着他。后来你出事了,正好没过多久,他叔叔又开始冒出来,时间一长,咱们这小一辈孩子里,德少爷渐渐就变成一个领头的了。”

胖子笑了笑,看了王宗景一眼,道:“家里面谁都知道,我自小都是和你玩在一起的,哪怕小时候跟他们打架,我们两个也是一起上的。”

王宗景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上肌肉微微扯动了一下。

“德少爷看我有些不顺眼,我心里很清楚,可是没办法,我姓南不姓王,我和我爹一样,将来也要靠着王家过日子。而且那时候所有的小孩都跟了德少爷,我不想硬撑,也撑不住。”小胖子抬头看了看天上和煦的阳光,小眼睛眯了起来,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小脸皮就厚,也会装憨,所以我就拼命地巴结德少爷,想方设法让他收我做个小跟班,有什么事我就尽力帮他做,有什么黑锅要我顶我也就顶下来了,所以到了现在,我总算勉强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了吧。”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可是他那样当众打你”

南山摇了摇头,道:“德少爷又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物,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往事,便会对我有些看不顺眼,找借口打骂也是难免了。不过他还算有分寸,最多踹我力气大些,也不会搞到我断手断脚下不了床的地步。我既然当初要巴结他,这些打骂咬咬牙也就忍下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向王宗景,嘴巴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到了最后他才慢慢站起身子,强笑了一下,低声道:“景少爷,如今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胖子离开了,看着身影有些萧索,小小年纪背影却有些驼,王宗景在院子中望着这个儿时最好的朋友慢慢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三年前胖子还比他高一些,如今回来他却已经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三年的光阴过去,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一样了。

胸口像是突然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而有些艰于呼吸,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伸开手臂扩展了几次胸口,原地跳了几下,却似乎也没压下心中烦闷。抬头一看,目光落在了院子中那棵高大笔直的青翠梧桐树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当手掌接触到树皮的那一刻,他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又回到那座充满野性和危险的原始森林中。他手脚并用,比猿猴还要更加敏捷地向上爬去,这棵梧桐树高逾五丈,树干挺直,树皮青翠,叶片青绿,上有缺口形如大花,层层叠叠便如一把青玉大伞般葱郁漂亮。

王宗景向上不停地爬着,一直爬到了树顶,攀住枝桠,转身看去,只觉得眼前顿时霍然开朗,原先那些房屋白墙此刻都已落在脚下,放眼看去,王家堡规模庞大的宅院尽收眼底,屋宅连绵,楼阁次第,很有几分兴旺气势。抬头眺望,便觉得原先拘在一处小小院落中那块四四方方的天空,顿时变得开阔无比,偌大晴空,万里无云,天色蔚蓝,让人心胸顿时为之一阔。一阵大风吹来,梧桐树随风摇摆,树枝摇动,带着他也来回摇晃不止,然而王宗景却是半点惧色也无,任凭脚下梧桐摇曳,只是迎着风,有些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清新空气,好半晌才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清风拂面,心情也好像凉爽了许多,王宗景一时也不想下去,便抓着树干眺望着周围景色,不知怎么,像只猴子般爬在树上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舒服一些。只是他正举目四望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看向下方某处,却是自己这片新盖宅院外头的那条青砖路上,南山离开他这里后向前头走去,本来已经快走到那处长廊了,谁知便在这时,从另一个拱门内一下子走出了五六个少年,将他团团围住,王宗景目光锐利,认出那领头的少年正是王宗德,顿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远处,那一群少年将南山围在中间,此处本就僻静,偶有路过的下人看到这幅情景,也都是纷纷掉头就走,远离此处。远远看去,只见王宗德面带冷笑,对南山呵斥了几句,似乎在询问他什么,小胖子则是换了一副笑脸,看来又在装憨,带了几分谄媚神色回答着,同时不停摇着头,似乎在否认着什么。

只是王宗德今天看去似乎火气很大,问了几句之后,好像对南山的回答不满,怒骂一声便是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直接就踢在了小胖子的肚子上,顿时南山脸上的五官便皱了起来,捂住肚子跪到地上,头也低垂了下去。站在周围的那些王家少年们顿时都是发出了一阵哈哈笑声。

梧桐树上,王宗景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冷冷地看着那一处,抓着树干枝桠的手掌,慢慢握紧,随后忽然手指一松,整个人便往下方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