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早就戒备森严,余子俊亲自上城楼督战,张善、蒋琬等都跟着,连钦差都跟着他们。听到城外的喊话,张善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些是方无铭的死党,想用人质救他!”

鲍安平吃了一惊,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那样一来,督帅不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吃午饭前,阿尔斯楞和旭ri干突然来找无铭,神情都非常兴奋,两人异口同声,一个劲的说:“大喜事,大喜事——”

呼延忘疑无奈的说:“咱们这样,弟兄们都憋得难受,这对老大你的威信可是不小的打击。”眼睁睁看着无命将军他们杀得痛快,都有兄弟私底下说无命将军不许他们出手,是怕他们抢了功劳,长此以往,可真不妙啊!

无铭摇摇头,说:“光凭我一己之力,实在微不足道,真正有功的,是千万教众,是他们默默的付出带来了本教的兴盛,这里面,也包括张老您的付出。张老已是花甲之年,还要在这危险之地辛劳,慕轩非常抱歉。”

“当时我跟老七明明看见有五具血淋淋的尸体被带回来扔进火中,旭ri干他们怎么会没死呢?”后来呼延忘屈非常怀疑的问无铭。

尹珍见他心意已决,自然不会不准。

设计这匕首的人真是心灵手巧,而“鱼眼”外圈刻着的两个篆字更显出对方用心良苦:惜今!

“什么?”柏费器万分震惊,嘶声吼道,“此事万万不可!”他转首望向自己的外甥:“力儿,天涯何处无芳草,怎可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乌家还等着你光宗耀祖呢,你想成为乌家的罪人吗?”他疾言厉sè,脸上青筋绽出,一副要跟自家外甥拼命的架势。

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将军,周将军来了!”

小葛于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明天就进入训练的第三个月了,教练说明天每人要各自挑选自己的战马,并且自己负责驯服,大家早点睡,明天开始又是一场考验!”狼头张得水率先躺下,其他人除了守夜的也就各自睡了。

“不知道!”不光张得水、巴根这么说,连最早碰见那东西的王小五、路小七也摇头,这让梁关保、樊兵都感到奇怪了。

山溪转了个弯,往东南方向流去,巴根用之前砍下的几个竹筒装了水,拿树叶包住筒口,用草绑紧,给了梁关保两个,这才带头离开山溪,直奔正东面那个山坡,上了坡。梁关保发现这里的林木更高更密,光线昏暗,看着都像是黄昏时分了。他俩走了三十多步,巴根忽然一伸左手,轻声喝道:“等等!”梁关保一个激灵,停住脚步,微微一俯身,巴根侧耳听听,挥手示意他往右边那棵大树下走,梁关保点点头,抬腿走过去,谁料才走了两步,就觉右脚脚踝一紧,整个人一下子被倒吊了起来,离地足有七尺,他心里惊呼:糟了,有陷阱!

金汤点头,走了过去,拿起桌上那块红sè长方形的物件看了起来,其他人也不以为异,看着他,偶尔有人窃窃私语。

天sè刚刚全亮,商队就在血狼军的保护下向大同方向出发了,等这支长长的队伍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呼延忘屈这一行才在张掌柜等人的引领下往威远卫方向进发,奔向那神秘莫测的黑山。

“土木堡之变”以后,明朝zhèngfu朝廷才下大力气整饬北部边防,增加守边将士,大修边墙,修筑堡垒,广屯军田,使得大同一带成了边防的重中之重。但即便这样,作为战略要塞的东胜卫仍然没有恢复。

“沙场凶险,将军珍重!”庄庭向无铭作揖,庄夫人在丈夫身边含笑点首。

小关保双拳握得紧紧的,身躯似乎有些颤抖,最终却还是异常坚定的点点头,说:“我要投军!”

“勿用火器,务必全歼!”无铭发出命令,火器响动大,虽说不会吓到自家受过训练的战马,却可能把敌人的战马惊到,让自动送上门的敌人跑了,实在不合算。

“居先兄莫非听到了什么消息?”庄庭心中暗自吃惊。

“钦差所言极是,下官一定妥善处置!”尹珍赶紧表态,转首望一眼夏布政使,后者却敛眉沉目,浑似没有听见,而那些富贾巨商们,却都以热切的眼睛望着知府,知府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给他们一个微笑,道:“府城的商绅素来支持地方事务,对救济灾民之事更是热心,下官自当竭尽全力保障各位商绅的切身利益,不让哄抢之事在本地发生!”他说得斩钉截铁,那些向来对这位知府怀有戒备之心的商绅们这一刻也不由得有些感动,无论怎么说,能保障自己的身家就是好事啊!

底下一时沉寂一片,好一会儿,才见人群前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跨前几步,冲着无铭躬身施礼,拔高声音道:“无命将军浴血沙场,保境安民,太原百姓也是深感敬佩。只是祭祀龙王求得甘霖,这是大事,童男童女是一定要献上的,多谢将军的怜悯之心,老朽代本地百姓拜谢了!”他拜倒在地,连磕了两个响头,之后站起身来,向周围一挥手,锣鼓唢呐再次响起。

无铭知道,在这大明,推官又称司理,专管一府的刑狱,这位谭推官看来是个老手,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而且居然还在仵作验看所有尸体时始终坚持在一旁看着、听着,包括那具“梁健少将军”的遗体,不过,无铭深信,在“狼尾”小温的处理之下,任谁也看不出破绽的——难怪梁府的上上下下一片悲声,说实话,连老夫人看到这个“儿子”的遗体,都差点以为那个不肖子已经被无命将军“就地正法”了。

他这么一说,无铭没什么反应,大张他们几个却对他怒目而视,想无命将军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是凭一刀一枪挣的军功,却还是遭人陷害,到如今还只是以副千户之职代行千户之权;而这个梁少将军入军营才只数月,就凭着家世做了正千户。这个姓梁的之前对将军一直客客气气的,今晚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白眼狼——不,白眼狗……

这下子,连庄庭都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敢情你这小丫头一直拿人家当坏蛋看的啊!人家可是一心卫国、舍生忘死的无命将军啊!

血狼铁骑,虽只千余人,却被人与大明开国时郧国公宋晟一手打造、如今依然在西北镇守的“甘凉jing骑”相提并论,合称为“塞上双骑”。

还有,这个男人称呼自己什么?姑娘?要是本小姐没弄错,那可是南方人对教坊里的那些风尘女子的称呼!

巴图急道:“刚才我看见那个汉人去了那个汉人将军的帐篷,就偷偷跟了去,听见他向那个汉人将军说要把我们部落的牛羊全部带走,还要把全部落男女都抓做奴隶。”他说的汉人就是全昌,汉人将军自然是梁健了。

“为什么?”难道因为没有达到目的,那个汉人就想把部落出卖?乌力吉震惊了。

“为什么?”梁健看着眼前这个有点贼眉鼠眼的男人,非常厌恶他偷看哈斯其其格时的猥琐目光,却不得不强忍着这种厌恶问个究竟,再怎么说,这个令人作呕的人帮他设计除掉了方无铭,或许,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乌力吉这个部落是彻辰夫人安置在这里的,贸贸然把他们全部变成奴隶,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因为乌力吉与外敌勾结,yin谋叛乱!”全昌一语惊人,梁健万分震惊,忙道:“跟谁勾结?说详细点!”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对汗廷而言可是非常时期,你这事要是出岔子,可会牵扯很多人和事的,不得不慎重啊!

“将军还是立刻动手吧,万一乌力吉抢先动手,可就糟了!”全昌左右看看,一付迫不及待之相。

梁健更加怀疑了,故意轻松的说:“不用着急,我的人马是他们的几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乌力吉这里充其量也就三四百青壮年,其他都是老弱妇孺,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在寂静的夜风中,号角声显得格外凄厉,梁健惊得跳起来,脱口道:“怎么回事?”

全昌也惊惶地跳起来,叫道:“他们动手了,他们动手了,这是出兵的号角!”他跺跺脚,对梁健急急地说:“让你的人小心些,千万不要伤到格根塔娜——”

梁健无心听他说什么,他自然比全昌熟悉鞑靼人出兵的号角声,他所不明白的是,乌力吉真的想凭着那点人马作乱?他就不替他的族人考虑一下?

乌力吉确实作乱了,为了他的族人。他虽然不明白全昌那么做的真正原因,但他相信巴图不是不分轻重乱说话的人。

号角声一向,乌力吉的三百九十一名战士从被窝里跳出来,在很短的时间内整装上马,聚集到指定的地点,乌力吉早就整装等在那里了,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冲着梁健跟哈斯其其格的帐篷一挥刀——为今之计,只有抓住他们做人质,才有一线生机。

就在乌力吉他们猛攻梁健的营帐之时,部落的老弱妇孺都很快集中到了营寨东南角的几个帐篷周围,巴图在这里指挥大家,除了实在太小的孩子,其他人都拿起了可以当做武器的物件,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武器一致冲外,所有的牧羊犬居然也都一声不吭,在人圈外围成一圈,龇牙瞪眼,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如果乌力吉他们失败了,这里的一千三百二十七名老弱妇孺连同牧羊犬也将同敌人血战到底,两年前他们就这样面对过类似的死亡,这一刻,没什么可怕的!

梁健的人马一路跋涉到这里,吃饱喝足了正睡大觉,仓促之间应战,一开始被打得有点发懵,乌力吉他们一度离梁健的营帐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但敌人毕竟是他们的十倍,敌人很快清醒过来,嗷嗷叫着组织反扑,乌力吉他们败势立现,很快只剩下不到两百名战士,乌力吉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悲愤,却无可奈何,这么点人马,逃是不可能的,不出十里路,他们就会被shè杀干净;更何况还有那些族人在,他们怎么可以独自逃生!他只有不断地挥刀,再挥刀,既然无法脱身,那就拼个够本吧!

“卓力格图,带上你的弟兄去东胜卫,告诉旭ri干,替我们报仇!”百忙之中,乌力吉冲卓力格图大吼,卓力格图咬咬牙,招呼自己两个弟弟跟其他八个部属拨转马头,向西南方向冲去,乌力吉看着他们消失在夜sè中,心中一阵轻松——卓力格图的弟兄都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应该可以把口讯带给旭ri干的。

“杀!”乌力吉身边一个同伴中刀栽下了马背,热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眼也不眨一下,抬手一抹脸上的鲜血,挥刀怒吼着,毫无畏惧的迎向cháo水一般涌来的敌人……

听着不远处残酷的厮杀声,所有老弱妇孺都神情肃然,默不出声,忽然,有人弹起了马头琴,弹的正是乌力罕所教的那支曲子,格根塔娜转头一看,是乌恩老爹,看他一脸安详的拨动着琴弦,似乎全然忘记了死亡的恐惧,格根塔娜被深深感染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抬眼望一望暗无星光的夜空,高声唱了起来: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彩云朵,

牛羊好似珍珠撒……”

所有人的脸sè在歌声中变得越来越安详,每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光芒,似乎看到了歌中所唱的那片令人神往的乐土,那里,天是那么的蓝,草是那么的绿,牛羊像天上的云朵那么多——

“格根塔娜,格根塔娜,乌力罕来了,乌力罕来接你了!”格根塔娜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她感到自己的心要飞出胸膛了,难道这是死前的幻觉,但是,自己还没有要死啊?她疑惑的看看左右,发现所有人都在向同一个方向张望,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乌力罕真的来接自己了!

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一队黑影很快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又很快消失在夜sè中,只留下三十多骑靠了过来,为首的人再次大喊着:“格根塔娜,是你在唱歌吗?我是乌力罕,我来接你了!”

格根塔娜这次听清楚了,真的是乌力罕的声音,她惊喜的迎上前去,身后有人点上了火把,火光映衬之下,乌力罕的脸庞格外清晰,格根塔娜欢叫一声,毫无顾忌的扑入乌力罕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再也不肯放开手。

“哇哦——”身后传来雷声一般响亮的欢呼声,紧接着是一波更大声的惊呼:“哇呀——”火光之下,只见乌力罕身后出现数十张狰狞的鬼脸,火光跃动,鬼脸似乎也在跳动,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几乎怀疑自己已经到了恶鬼林立的地狱之中了。

“啊——”“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惨呼声——中,梁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在那些狰狞鬼脸的刀下,看那些鬼脸一张又一张地涌来——最诡异的是自始至终居然没有听到对方任何一人发出过任何声音,好像自己面对的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难道这里是地狱的一个出口?任谁见了这样诡异的情形,都会心惊胆战、手脚发软的,他最终只好发出命令:“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