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凶后吉?”乌司力脱口说,“那还是可以婚配的啊!”

无铭找了两个弟兄送斯敏回家,又找来小高跟小葛仔细叮嘱了一阵,两人快马直奔大同城去了。

小葛笑了,说:“不是不能,是这段时间不行。”

二是每天睡前得描摹一幅人体像,那画上的人体被开膛破肚了,心肝脾肺肾都露在外面,还有什么血管、动脉什么的,每个人都得描得象模象样,更得记得牢牢的,据说,熟悉这一切之后,要想杀死敌人可就轻而易举了——这一点,是他们真正与敌人杀得死去活来之后才明白的,这描了半年的人体像,才是真正的居家旅行、杀敌自保的利器啊!

三人虽然在黑暗中,依然看清楚了,拼命跑来的有四个身影,动作都不慢,没几下就都上树了,“你们都在这啊!”其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还没喘匀气呢,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三人都听出来了,是那个话最多的王小五。

两人风卷残云般把羊腿啃得干干净净,梁关保原本想问哪里有水,好去洗洗手,见巴根就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腻,还在衣袖上擦擦嘴,他也就有样学样,如法炮制。巴根把剩下的切成四块,用藤蔓把其中两块绑在自己背上,另两块给了梁关保,后者就学他也把它们绑在自己背上。

金汤心头一喜,脱口说:“桃胶只要配置得好,确实有很强的粘合功效。”

他们在那里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有三十多骑疾驰而来,后面也有马蹄声,看来是有人追来,马腾显命令放过前面那队人,之后率队拦住了后面那队人。在后面那队人打着的火把照耀之下,左狐狸才发现,被拦下的居然是血狼军士,他们看见突然冒出的这么多蒙古人,丝毫无惧,只是勒住战马,马腾显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双方就开始大声呐喊,还把战刀碰得山响,似乎在拼命一般。

也难怪他这个样子,东胜卫的兴废,他左狐狸可是略知一二的。

天边还没有一丝曙光,血狼军却都起身了,动作迅疾,片刻之后,都已经整装待发。无铭他们也来到了队伍中。

小关保一愣,点头应道:“是!”他的目光中闪动着熊熊的火焰,仿佛面前就站着杀害自己爹爹的凶手。

大张早已得到将军示意,立即回梁宅传令小高他们戒备,这边红脸壮汉赶紧对钦差说:“鞑子来犯,请钦差暂避一时!”一旁的文士也过来相劝。

杜字义拉着庄庭的手往僻静处走几步,这让后者觉着有点鬼祟,但杜长史的两句话却让他心里吃了一惊:“博容兄,如果可能,尽量离那个无命将军远些,那里面的水太深,不适合你我这样的人。”

“岂止如此,”何乔新突然打断他的话头,神sè冷峻,“山西全境灾民逾五十万,流民二十万余,冻馁而死者不下十万,且屡屡有灾民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老夫此次前来,沙婆岭一带竟然有强人出没,沙沟、忻州、定襄等地都已经发生了灾民哄抢大户之事,不知贵地如何?”

锦衣卫百户脸sè一变,手按向腰间的佩刀,还想说什么,一旁的付同知已经过来打圆场,一叠声说:“储百户,请先别生气,容下官说几句话!”那位储百户倒是非常给他面子,冷哼一声,居然坐下不语了。

“今夜之事,恐怕必须奏报太原官府,所以,在下得先行告退,做些准备。”无铭告罪一声,出书房而去,这时候,外面已是天光渐亮了。

这样也行?小晴是显得最震惊的一个,她望望已经“以身殉国”却仍然屹立不倒的前姑爷,又看看居然不动声sè的自家老爷、夫人跟小姐,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但却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做声。

庄夫人点首不语,小姐也正沉吟,小晴却突然开口说:“那个贼人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嘛,凭夫人跟小姐的本事,肯定能把他拿下的!”她望望两位很有本事的主子,眼眸中一片“我相信你们肯定行”的神气。

庄小姐恨得牙痒痒的,但却很明智的选择了隐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庄老先生名庭,字博容,其实不老,才四十出头,面容清癯,身材修长,是个书生气很浓的夫子形象;庄夫人看上去竟只有三十一二岁,容颜美丽,眼神时不时闪现凌厉之sè,无铭知道她肯定也是个练家子;而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这位庄家小姐,身量只比无铭矮了一个头不到,按无铭的想法,完全是后世模特儿的身材,加上黛眉琼鼻、明眸皓齿,又有后世模特儿们永远不可能具备的那种融合了娴雅仪态、清雅书香、优雅风度的高贵气质,着实让无铭惊艳不已!他暗自感叹之余,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大家闺秀,眼眸中不时闪动着倔强与自信,倒让他更有亲切感了——怎么看,都觉得像嫣菲。

小无铭十岁那年端午节后不久,小山庄里发生了瘟疫,百来户人家一下子死了将近一半的人,方甲也不幸染病去世,小无铭成了真正的孤儿。庄里幸存的人听信一个游方道人的话,认为小无铭是五月初五出生的恶儿,会克死家人,所以才被丢弃,却给庄里招来了瘟神,幸存的几位宗族长老听从道士之言,要将小无铭活活烧死,以绝祸根。幸亏有个好心人不忍心,偷偷把他放了。

小无铭逃进山林,与山中野兽为伍,后来,他从山里到了滕县城里,在一家客栈做了伙计,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十六岁时,他应征去了大同军中。数年的浴血沙场,他九死一生,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那个人不仅是孤儿,竟然还是一个弃儿!

庄小姐听到这些时,感觉像是听坊间的说书先生说传奇一般,民间确实有“不举五月子”之说,认为五月初五所生的孩子,男害父,女害母,为此这一天出生的孩子都得弄死,至少也得遗弃,史书上不是说过,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王莽乱政时绿林军的首领王凤等都是五月初五出生的,只是真的听到那个人因为是五月初五出生就差点被当成瘟神活活烧死,真的是惊心动魄,她恍然想起那晚在山崖上那个人冲着天空挥动双拳的样子,那种愤世嫉俗原来是有原因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那个人好像很喜欢这两句,应该是很渴望回家的吧?可惜,似乎注定无家可归!难道,这就是无命将军的宿命?

宿命?那个人会愿意乖乖的接受所谓的宿命吗?

瞧那样子,应该不会!

她的嘴角悄悄浮起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其实,连她自己都恐怕难以察觉,因为,她绝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在想起那个登徒子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微笑。

早晨起来的时候,庄小姐靠着枕头,倚在床阑上,有些慵懒,又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夜都在做梦,而且梦境非常古怪,老是出现那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现在的样子是我认识你以来最可爱的!”这声音怎么那么讨厌,那笑容也让人心烦!

“登徒子!”庄小姐恨恨的低啐一声,双拳在自己腿上砸了一下,虽然隔着锦被,但也是相当疼痛的,她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些。

“小姐,该起了!”小晴奇怪作息一向很有规律的小姐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往常这时候她都已经向老爷、夫人请过安,一起吃早饭了。

庄小姐含含糊糊“嗯”一声,这才在小晴服侍下穿衣梳洗。

向父母请过安,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庄小姐正想向娘借那柄刀看看,门房进来通报,说秦家的小姐来了。

来的这位秦小姐,是本城大户秦家的三小姐,三小姐的父亲秦纬先与庄庭是同榜的进士,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之后在工部做员外郎,大前年因为母亲去世而回家守孝。秦三小姐比庄小姐小两岁,上面有一个兄长、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她跟庄小姐一见如故,处得比亲姐妹还亲,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最近却有点奇怪,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来了。

多ri不见,秦三小姐明显清减了许多,脸sè也有些憔悴,她向庄庭夫妇俩见了礼,庄小姐就拉着她回自己的闺阁了。

小晴给她俩沏上茶后,就拉着秦三小姐的丫鬟小米去看自己最近学会剪的鞋样了。

“妹妹,你消瘦了许多,最近身体不适吗?”庄小姐与秦三小姐相对而坐,轻抚着她的肩膀,关切的问。

秦三小姐忽然之间就埋首在她膝盖上抽泣起来,庄小姐情知有事,却不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的螓首,任由她哭泣。

好一会儿,秦三小姐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庄小姐捻着一方丝帕给她拭泪,笑盈盈道:“一枝梨花chun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啊!”她还故作轻薄的用另一只手的拇、食二指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肌肤如玉,又滑如凝脂!”

“噗嗤——”秦三小姐被逗得一笑,很快就又满脸愁云了,幽幽一声长叹:“姐姐,要是能这样与你经常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你那两个姐姐又欺负你了?”庄小姐内心涌上不可遏制的愤怒,三小姐跟她的一弟一妹的娘只是她父亲的妾侍,一个兄长跟两个姐姐才是正妻所生,两个姐姐为此常常欺凌她跟一弟一妹,“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你父亲?”

“没用的,”秦三小姐神sè更加黯然,“他不会在意的!”

庄小姐诧异道:“你父亲对你们姊妹不是挺喜欢的吗?”

秦三小姐一笑,竟然很是凄然:“我现在才知道,我在我爹眼里只是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什么,棋子?庄小姐更加奇怪,不解的望着她。

秦三小姐捏着丝帕在眼角擦了擦,说:“姐姐你也知道,妹妹其实早就由我爹做主许了人家——”

庄小姐点点头,这事早就听她说过,男方好像是北直隶真定府人士,其父曾经是秦伯父做知府时的同知,后来到了户部,据说男方是个好学上进的士子,三小姐很满意这门亲事,每次提起都是羞喜交加,原本双方约定的婚期是去年年初,只是因为秦家的丧事才不得不推迟婚期。

“听说他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他”自然指未婚夫婿,秦三小姐脸sè一红,却随即转白,“我爹昨天突然跟大娘说要退亲,准备把我另许他人,好像是吏部一个官员的侄儿——”她的眼眸中再次蓄满了泪。

庄小姐立刻就明白了,三小姐未婚夫婿的父亲去世,秦伯父在仕途上失去了臂助,于是不惜悔婚,另找援助,对方是吏部官员,对即将守孝期满的秦伯父重返仕途必然非常有利,而为了自己的仕途顺达,秦伯父全然不顾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难怪妹妹会这样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