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风卷残云般把羊腿啃得干干净净,梁关保原本想问哪里有水,好去洗洗手,见巴根就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腻,还在衣袖上擦擦嘴,他也就有样学样,如法炮制。巴根把剩下的切成四块,用藤蔓把其中两块绑在自己背上,另两块给了梁关保,后者就学他也把它们绑在自己背上。

之后,所有人就此解散,到指定的窑洞与同队人集中。在解散之前,每人都领到了一副二十斤重的绑腿跟一把奇怪的匕首,匕首一面有刃,一面却是锯齿,手柄里还有一根一头红一头蓝的针,不住的转动,据说针停止转动后,红sè那头肯定是南方。封教练要求每个人绑腿跟匕首片刻不离身,哪怕是洗澡的时候。

他们在那里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有三十多骑疾驰而来,后面也有马蹄声,看来是有人追来,马腾显命令放过前面那队人,之后率队拦住了后面那队人。在后面那队人打着的火把照耀之下,左狐狸才发现,被拦下的居然是血狼军士,他们看见突然冒出的这么多蒙古人,丝毫无惧,只是勒住战马,马腾显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双方就开始大声呐喊,还把战刀碰得山响,似乎在拼命一般。

最想早ri赶到黑山的,是金汤,他从无命将军那里知道,之前让他的地方就在黑山中。他真想插上双翅膀飞到那里,好好瞧瞧黑山中究竟有什么奇异之处。

天边还没有一丝曙光,血狼军却都起身了,动作迅疾,片刻之后,都已经整装待发。无铭他们也来到了队伍中。

“伯母,不知可有人认识这个孩子?”无铭指指已被小葛带到堂前的少年。

大张早已得到将军示意,立即回梁宅传令小高他们戒备,这边红脸壮汉赶紧对钦差说:“鞑子来犯,请钦差暂避一时!”一旁的文士也过来相劝。

“是,将军!”小高得到指令,立时放心了,拿起一个chun饼递了过来,无铭也不客气,接过来,没几口就吃完了,其他几个一哄而上,大手都向chun饼伸去,等小高伸手,盘里只剩下一个最小的了。

“岂止如此,”何乔新突然打断他的话头,神sè冷峻,“山西全境灾民逾五十万,流民二十万余,冻馁而死者不下十万,且屡屡有灾民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老夫此次前来,沙婆岭一带竟然有强人出没,沙沟、忻州、定襄等地都已经发生了灾民哄抢大户之事,不知贵地如何?”

尹珍转头望向自己的副手付同知,后者居然笑吟吟的接口说:“正如方千户所说,确实要以这童男童女祭祀龙王,才能为本地百姓带来甘霖普降啊!”他似乎根本没有把这双孩童的xing命放在眼里,一派理所当然的神气。

“今夜之事,恐怕必须奏报太原官府,所以,在下得先行告退,做些准备。”无铭告罪一声,出书房而去,这时候,外面已是天光渐亮了。

“将军,请下令吧!”老夫人再次望着无铭,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毅然之sè,庄氏夫妇俩都不禁露出不忍之sè,转头不敢看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庄小姐望一眼那个走前两步伸手握住梁少将军手掌的异族女子,眼神中满是悲凉与伤感;而小晴似乎这时候才明白梁老夫人的意思,小脸上一片震惊之sè,伸手掩着自己的小口,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叫出声来:老夫人要这个凶凶的方将军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小姐不就成了……

庄夫人点首不语,小姐也正沉吟,小晴却突然开口说:“那个贼人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嘛,凭夫人跟小姐的本事,肯定能把他拿下的!”她望望两位很有本事的主子,眼眸中一片“我相信你们肯定行”的神气。

很快,这种迅疾下落就停止了,这个男人并没有进一步的轻薄举动,而是松开胳膊放开了她,忽然嘬唇一呼,“希聿聿——”一阵马嘶声远远的传来,嘶声未落,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庄小姐的面前,嚇得她惊呼一声,连着退了两步才站住脚,定睛细看,才瞧出来是一匹深sè的马,在那里打着响鼻,口鼻中热气呼呼的,无铭伸手在马脖子上抚摸了几下,轻声说:“伶仃,咱们得赶紧回去。”

庄老先生名庭,字博容,其实不老,才四十出头,面容清癯,身材修长,是个书生气很浓的夫子形象;庄夫人看上去竟只有三十一二岁,容颜美丽,眼神时不时闪现凌厉之sè,无铭知道她肯定也是个练家子;而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这位庄家小姐,身量只比无铭矮了一个头不到,按无铭的想法,完全是后世模特儿的身材,加上黛眉琼鼻、明眸皓齿,又有后世模特儿们永远不可能具备的那种融合了娴雅仪态、清雅书香、优雅风度的高贵气质,着实让无铭惊艳不已!他暗自感叹之余,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大家闺秀,眼眸中不时闪动着倔强与自信,倒让他更有亲切感了——怎么看,都觉得像嫣菲。

第二天一早,大家醒得很早,在烤狍子肉当早饭的时候,梁关保他们听王小五讲了他跟路小七的遭遇,情形跟他们差不多,王小五跟路小七总算都在江湖上混过,竭尽全力才算没丢了xing命,昨晚原本想好好歇歇,却被那突然出现的野兽搅黄了。

“咱们这队人聚齐了,离指定地点还有三十里,训练还有二十八天,接下来究竟有多艰难危险,大家应该想象得到。”张得水异常严肃,巴根的脸sè也很冷峻,其他五人知道他俩的能耐,连他们都感到困难,那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jing神了。

吃饱之后,七人收拾好一切,张得水跟大家说清楚以下这二十八天的安排,一再强调:“从这一刻开始,咱们七人必须协调一致,彼此之间不许有任何矛盾冲突!”

其他六人互相望望,都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血狼小队训练就此拉开了帷幕。

……

“明天一早,咱们就能到指定地点了。”梅澹仔显得非常兴奋,也难怪,这二十七天都不知道怎么挨过来的,想起那些艰难与惊险,当真是九死一生,真像是场噩梦啊,还好,明天,噩梦就醒了!

“越到最后,就越得小心!”梁关保经过这二十九天的磨砺,更显老成,目光扫视其他六人——这二十九天下来,每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尤其是梅澹仔,现在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他是千户家的少爷,“咱们绝不能功亏一篑!”如果掉以轻心,那说不准在之前的惊险中就完蛋了。

“打起jing神来,咱们必须坚持到底!”张得水点头赞同梁关保,给大家鼓劲,大家虽然疲惫,却还是点头说好,赶紧吃点烤肉,按照安排守夜。

凌晨卯正时分,天sè渐渐透亮,负责守夜的樊兵跟梅澹仔都伸伸懒腰,长吁口气,梅澹仔捅捅樊兵的后腰:“天亮了,咱们下去烤点吃的吧!”

樊兵摇头说:“等他们醒了再说吧!”

梅澹仔笑说:“你怎么比我还胆小,你不下去我下去啦。”磨练了将近一个月,他的爬树本事不小,很快就到地上了,樊兵无奈,只好也下了树,两人捡了点柴火,把火又点上,把昨夜剩下的烤肉放架子上。

“要是有盐就更好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梅澹仔嘟囔着。

“你就外行吧,咱们吃的这些狍子、蟒蛇血肉里有盐分,要不你早就手软脚软等着被野兽当点心啦!”樊兵“嗤”的一声笑他。

“那些东西味太大了,要不是你们逼我,我宁可饿死!不过那个冷面教练说山林中到处是食物,”梅澹仔哼哼着,“真要饿极了,我就学牛学羊,啃草!”

“哈哈哈——”樊兵大笑:“要是碰上狼,你还真是一肥羊——哦,不,现在瘦得只剩骨头了,只怕狼见了也不想啃了,哈哈哈——”

“别出声!”没等梅澹仔反唇相讥,上面传来巴根的怒喝,接着是张得水的大喊:“快上树!”

梅澹仔跟樊兵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两位的话不敢不听,顾不得别的,跳起身来就往大树跑去,但显然还是晚了,一声大吼伴着一阵疾风袭来,梅澹仔只觉右肩一阵剧痛,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依着这段时间的经验,他顾不上看看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人一倒地,就往左边连连翻滚,耳边听见弟兄们的阵阵呵斥和那猛兽的吼叫,他好不容易滚到树下,背靠着树身定神细看,才看见袭击自己的竟然是只老虎,这老虎jing瘦jing瘦的,看来是饿疯了,才在这大白天出来觅食。不过,这饿疯了的老虎才真正可怕啊,张得水他们六人拿着木棒匕首,却被这饿虎逼得上蹿下跳、左支右绌,摸爬滚翻都用上了,还是个个都受了些伤,那饿虎也被划了几道口子,结果变得更加凶狠了,咆哮跳跃,大家的处境更加危险了,梅澹仔仗着胆子握紧匕首上去帮忙,却无济于事。

“回树上去!”张得水百忙中大吼,“我拖住他!”

“你们上去!”巴根也是吼一声,“我也留下!”

“快!”路小七冲其他人喝一声,当先上树,其他人也没时间犹豫,先后上树,张得水跟巴根各拿着木棒撩拨饿虎吸引它的注意力,看大家都上了树,巴根喊道:“你上!”

张得水喊:“你小心!”一棒砸向饿虎的脑袋,饿虎一晃头躲闪的工夫,他转身一蹬树身,身形如箭上窜,一手勾住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奋力一荡,整个人一下子就翻上去了,他转身往下看,那饿虎丢了他这个目标,就把所有的怨气撒向了巴根,接连两次扑击加上虎尾一剪,巴根忙于应付,根本无法脱身。

“大家把木棒准备好,听我的口令,一齐投向老虎!”张得水当即喊道,这段ri子,木棒可是人手一根,睡觉都得抱在怀里,大家闻声都将木棒当做了标枪,在不伤及巴根的前提下,先后把木棒投了出去,还真是阻挡了一下饿虎,尤其是张得水跟王小五投出的木棒,还各自在饿虎屁股上砸了一下,饿虎回头怒吼的间隙,巴根已经跃到树下,纵身一跳——

“当心!”路小七的狂吼声中,大家眼看着那狡猾的饿虎只是假装回头,巴根往上一跳,饿虎跟着纵身一跃,以它的速度,眼见巴根就得被它一口咬断脖子,张得水情急之下,双脚一蹬树干,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shè了下去,还没等触及饿虎,斜刺里一股疾风掠到,就听周围响起惊呼,张得水无暇他顾,人一落到饿虎身上,匕首直刺它的侧腹,居然被他一击即中,整个刀刃全部刺入,就听饿虎痛吼一声,就地一滚,张得水双腿夹紧饿虎,一手抓紧饿虎的皮毛,握匕首的手刻意向下划扯,伤口更大,饿虎更痛,就地打滚,喉间“咝咝”声响,居然没撑多久,就突然不动了!

张得水被压在饿虎身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努力推开饿虎,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一头狼狠狠咬着饿虎的咽喉,它的嘴角鲜血四溢,目光中的凌厉杀气还未褪去!

树上树下的都在震惊之中,首先回过神来的居然是那头“见义勇为”的狼,它确定饿虎死了,松开獠牙,退开两步,转头冲巴根低吼一声,转身走开,众人的目光随着它的身影发现,三丈多开外的树下,还有另一头狼,大家眼睁睁看着这两头狼肩并肩迈着优雅的步伐施施然离开。

“这就是你们救的那头狼?”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梅澹仔居然反应最灵敏,脱口问梁关保。

梁关保点头说:“是巴根救的!”

“狼是有灵xing的。”巴根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狼,双手合十喃喃着,众人一时都有些失神。

树缝间隙投下阳光,张得水抬头望望,说:“咱们弄点吃的,准备出发!”

众人擦擦汗水,互相帮着裹了下伤口,把已经熄灭的火重又点燃,烤了肉,大家吃饱了,收拾上路。

梅澹仔看看那被丢弃在那不管的死老虎,问:“这个不带上?它可是宝贝啊!”

“保命要紧!”张得水淡淡说一句,当先走人,众人紧紧跟上,梅澹仔临走还恋恋不舍的看一眼死老虎,眼神中满是可惜之sè。

离目的地只有两里多地,七人却走得异常小心,结果发现,最后这段路程居然毫无危险,想象中的野兽、陷阱等等都没有出现。

目的地到了,他们发现,自己这一队不是最早到达的,这个山谷中的旷地上搭起了数十个帐篷,众人或坐或躺,或立或走,或捡柴火或生火,但没有人高声说话,这聚集着几百人的山谷之中居然显得静悄悄的。